当短发的女兵带着人冲进车站的时候,一辆火车正喷着浓白的水蒸气开始缓缓转动车轮。
一个白俄的军官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门边上对着他们大喊:“我们要去哈巴罗夫斯克了!你们这些低劣的穷光蛋,一辈子也别想抓住我们!”
在他嚣张的笑声中,火车像是配合似的拉响了汽笛。
领头儿的女兵把枪往背上一挎,撒开腿就追,刚刚启动的列车速度不快,也不能立刻提速。
车上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拔出手枪想要阻止她的动作。
但是他们面对的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追击的人脚步不停,后面的掩护已经到了。
女兵根本没有减慢速度,几步就拽住了火车最后的横梁,用力一跃就上去了。
她身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在火车提速之前爬上来了,用手里的武器招呼着那些往昔高高在上的老爷们。
火车在驶离赤塔车站一段距离之后,猛的一个急刹车就停了下来。
女兵抱着一个人从驾驶室直接摔到了铁轨边上,如果付宁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就是赤塔车站的站长。
“维罗妮卡,你没事吧?”
听着同伴们的询问,女兵满不在乎的摸了摸脸颊上的划伤,膝盖还死死的顶在站长的后颈上。
“没事!我抓住他了!”
远东方面军很快就占领了赤塔全境,红色的旗帜在市政厅的房顶上升了起来。
几天以后,赤塔的市民们聚集在市政厅前面的广场上,这里将对白俄治下的军官、官员、地主和恶势力头子进行公审。
一个又一个的受害者走上台,控诉着那些被控制着的老爷们。
他们悲怆凄厉的哭诉着自己的遭遇,哀悼着亲人朋友的逝去。
其中就有那个叫维罗妮卡的女兵,她扯开衣服领子,挽起袖子,露出了那些屈辱的伤痕。
她指着赤塔车站站长的脑门,控诉着他曾经做下的恶事,诉说自己在车站里的不幸经历。
广场四周站着的有黄种人,也有白种人。
赤塔处在布里亚特蒙古的范围里,这里有蒙古人,有鞑靼人,也有坐着火车到这里求生的俄罗斯人、乌克兰人。
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种,平时用什么语言,此刻他们对维罗妮卡的遭遇感同身受。
一波接一波的呐喊宣泄着人们的情绪,也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当“枪决”的审判被宣告的时候,站在下面的犯人好几个都站不住了。
而人群爆发出的巨大欢呼声,足以让西伯利亚冬天的冷风望而却步。
公审结束后,维罗妮卡一个人悄悄回到了赤塔车站。
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作为中国撤侨营地时的样子了,只有一面黯淡褪色的五色旗,还有旗杆上贴着的一张破破烂烂的纸,证明着那段时光。
女兵伸手摸了摸那告示,她不认识中国字,那纸在这里贴着一年多了,脆得不能碰。
看着在指尖化为齑粉的碎纸,她微微发着愣,耳边好像又听见了那个中国人的声音,“去莫斯科吧!”
“维罗妮卡,我的好姑娘!都过去了!”她的同伴从门外进来,轻轻抱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不要再想了,我们是坚强的红军战士,那些过往的苦难不会打倒我们的,只会激励我们继续往前走!”
罗维妮卡擦了擦眼角,跟着同伴走出了车站的大门,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这个改变了她命运的车站。
还能再见到你吗?我的指路人!
付宁这个时候正在京城发愁,并不知道遥远的赤塔还有人念叨他。
他手上拿着近几年的气象记录,1919年冬天的降水量到目前为止比往年下降了三分之二。
现在是腊月了,按照公历算已经进了1920年,但是京城还没见过一场像样的雪,就掉过两次雪粒子,连地面都没盖过来。
不仅是京城,整个儿北方都是这样。
付宁觉得连安记忆里的那场大旱,只怕要来了。
他去找了安晨冬,把他的猜测说了一下,问农林部有没有什么应对方法。
安晨冬板着脸摇了摇头,北洋政府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南方和北方势如水火,哪儿有那个心思放在农田水利上?!
“静安,其实中央气象局也有旱灾的预测,我明天就提报告,建议今年春耕换种的时间提前,把我们的宁新也推出去!”
宁新是安晨冬研究的马铃薯品种,现在已经到了三号了,在抗旱性上表现不错,如果这次真的有旱灾的话,它也许能救些人命。
付宁从安府出来,担心一点儿没少,反而更多了。
他找到连安,觑着左右没人的时候,小声儿说:“大哥,要做准备了,你说的那场大旱怕是要来了。”
连安一点头儿,“当初看见学生游行的报纸时,我就想到了,粮食都囤下了,这些日子多买点儿咸菜,别的也没预备,怕坏!”
他还用手指着天四下一划拉,桂平家、秦大爷家、四姑奶奶那儿……
凡是勾勾连连能搭上蔓儿的,他都说了,只盼着都能扛过去吧。
果然到了三月份,北方还是一场透雨都没有。
农林部采纳了安晨冬和付宁的建议,提前开始抗旱品种大面积换种。
晨丰一号已经换过两年了,宁新三号是第一次大范围换种,两个高抗旱品种的投放也让一些敏感的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等过了清明,由于没有降水,各地春耕都开始延后,宝坻刮了一场大风,三天三夜的怪风居然把地皮都刮走了三层。
这些乱象都说明了一件事,大灾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