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不知道这头虎是谁,但是黄琛也不再开口了。
第二天一早,付宁的骡车里没有了蘑菇和玉米,但是多了一老一小。
肖远安被三爷买来三年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准确年纪,还是秦公公摸了他的骨头,告诉他大概是七岁。
他从记事起就没离开过小庙,坐在骡车上屁股底下跟长了刺儿似的,一会儿扒着窗户往外看,一会儿撩开轿帘四处踅摸。
终于折腾累了,躺在车里睡了一觉,一睁眼都进了城了,来来往往的人、叽叽喳喳的声儿,他反倒胆怯起来了,揪住了秦大爷的衣角就不撒手了。
连安出来接他们,就手儿把他们一老一小也送回去了,虎头虎脑的肖远安自然也被他胡撸了好几把。
秦公公站在一边儿袖着手看着,“缘分啊,都是安,昨天也没想到还有他呢。”
放下京城的纷纷扰扰,付宁比往年提前了将近一个月启程去了宣化。
本来他想把付闯留在京城,毕竟这边变数比较大,家里又是老的老、小的小,还能给连安帮衬一下。
但是最后付闯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了,连安觉得京城再乱也有限,宣化那边天高皇帝远的,还是得谨慎些。
等付宁到了赵家庄才觉得今年早回来就对了,赵青山家每天都跟赶集似的,络绎不绝的人来,换种的不多,可是坐着不走看着的不少。
他刚一露面就被围起来了,好几个问他能不能保证产量的。
这可不是随便打包票的,不同的土壤条件、不同的田间管理手段都会给产量带来变化,所以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只能是一个区间。
尤其这群人里还有几个村里出了名儿的懒汉,付宁就更不能把话说死了,万一达不到那个数儿,他们是真的会撒泼的。
见付宁的嘴跟蚌壳似的,怎么也不露口风,人们也只能嘴上说几句酸话激一激他,渐渐的也就散了。
赵青山趁着人少,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儿,“宁小子,你可是回来了,我这一个冬天都没落着清静!”
“青山叔,谁让您又是村长,又是族长呢!换了多少了?”付宁先是恭维了两句,然后赶紧打听他的成果。
“按你说的,一家最多一斤,但是换的人少、问的人多,你说那个我都嘱咐了,都往高处种,就是那些边边沿沿浇不上水的地方先种。”
付宁对于今年能换多少种子没有很高的期待,甚至说换的人不多,他心里的压力还小一些。
等到今年秋天真正的收成展现在大家眼前了,都实实在在看见了晨丰一号的产量,接下来的换种才有底气。
从京城带来的成药是付宁的谢礼,另外还有几本京城小学堂的课本,赵青山的小孙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
这两样东西可是送到人家心坎上了,赵村长当时就把胸脯拍得啪啪响,说是换种的事情就包在他身上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有个人拎着个布袋子就进来了,咣当往桌子上一放,“叔,我能换五斤不。”
付宁抬头一看,是三虎。
“说好几回了,一家最多换一斤,再说你们家地里多一半都种的是黄豆,换这么老些你也种不了啊!”
显然三虎来了不止一趟了,赵青山也拒绝他不止一次了。
“我跟凤英商量了几天了,今年挨着地边儿再往山上开一小片儿荒,能多种点儿是点儿。”
“那也不行,全村都说好了,一家最多一斤,你怎么那么特殊呢?”
三虎摸着脑袋,抬眼看了付宁一眼,立刻又把目光躲开了,“她干爹是个善人,也是个能人,要是这能帮上他的忙,我就多种点儿也是应该的。
而且凤英说,他琢磨这个耐旱的棒子肯定有原因,让家里多种点儿,吃不了亏。”
付宁听了这话挺诧异,但还是坚持只换一斤种子给他,“三虎哥,咱们得慢慢来,都是指着地里收成糊口的,还是得有托底的。”
好不容易劝住了三虎,等到了赵三爷家,同样的戏码又来了一遍。
这信任给付宁带来的压力比千夫所指都大,安排好了大福小福的任务,他整个儿播种季节都在赵家庄的山上跑。
每一家的土壤条件他都去看了,播种的时候垄沟的深浅、底水的多少、种植的间距,他一一都给了建议。
然后看着玉米出苗、长高、拔节、开花,一直看着晨丰一号在不同人家的地里长势都不输小八趟,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忙晕了头的付宁一拍脑门子,上半年的工资还没去领呢!
赶紧拉着付闯一起去了张家口,半年工资是九十块大洋呢!这要是路上有些差池,他真的能哭死。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察哈尔实业厅,结果当头就是一棒子,会计不好意思的跟他说,今年工资账上没有他的!
为什么?
说是察哈尔警察厅换了厅长和处长,特意跟实业厅通过气儿的。
“我是农林部过来的,跟警察厅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们实业厅什么时候归警察厅管了?!”
付宁强压着怒火,跟实业厅的会计讲道理,人家俩手一摊,这我可管不着,上面就是这么说的!
付宁深吸了两口气,拉着付闯出了实业厅的大门,这个事儿症结不在会计身上,他跟人家叫唤破了天也没用。
“估计跟疯子有关系,你在这儿帮了一年的忙,可能有见过你的,就是给你下绊子呢。”
付闯跟在他后面嘟囔,“要不我晚上把财务室打开,把你工资拿出来?”
别介!
付宁拽着他胳膊赶紧说:“咱们是堂堂正正来的,就得光明正大的把钱要回来,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我还想领上几十年呢!走,我先给安晨冬写封信,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办法不。”
找到了最近的邮局,付宁给安晨冬写了信,又挂了加急的牌子,特意多给邮费,想着人家能快点儿给他送。
等出了邮局,刚走两步,两个彪形大汉就截住了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