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
仍然不见丈夫回家,卜氏心急又担心,嘴里骂骂咧咧,只好跑到小溪去寻找他。
在上游岸边,终于找到了坐在地上的丈夫,一瞅,他手、脚被冰冻的通红,肿的如同大象腿,冒出了血丝,鞋也穿不进,更不必说能站起来走路,心疼又愤怒,卜氏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一股劲,背起丈夫吃力地往家里走去……
到家了,卜氏立刻、马上拿来火盆,给丈夫烤火。
显得蛮有经验,颜乌制止妻子卜氏,说道:“不能烤火,要先用温水先慢慢烫着。”
自己烫着手、脚,颜乌叫妻子卜氏把鱼拿去杀了,炖鱼汤给父亲喝。——捉了十几条鱼,大的一条有三个指头大,其它的也就在两个指头左右大小。
颜凤是和着自己泪水喝鱼汤,就因为他一句话,差点废了儿子颜乌的手、脚。
痛在手、脚,颜乌则是甜在心里,因为身为人子,他尽到了自己的能力和本事,没有丢弃人世间孝义这杆秤。
苍天也不知道是鱼汤真有这么神奇效果呢,还是因为腊祭要到了,家里要弥漫着一团瑞气,颜凤第二天起不再发火骂人。
养了半个月,手、脚好了,颜乌才能下地干活。
腊祭后,下了十几天的绵绵春雨,天气终于晴了,太阳公公露出了特别热情的笑脸。
再不天晴,天天躺在床上,颜凤要发霉哟。
下午黄昏时分,躺在摇椅上,颜凤闭目养神,脑海里则腾云驾雾想着往事……
“先生!先生!先生!”突然,有个人在叫颜凤。
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彪形大汉站他跟前,惊吓的,颜凤完全清醒,惊异道:“这位壮士,你是……”
忽地,彪形大汉单膝跪在颜凤跟前,拱手作揖,说道:“先生是否还记的当年逃荒渡淮河时,在渡船上有位莽夫冒充先生,在下就是当年那个莽夫。请先生,恕罪。”
“噢——”颜凤噢一声,仔细一打量彪形大汉,果然是他,想起身扶他起来,无奈身子骨不如愿,歉疚道:“壮士,请起,老朽近来身体欠安。”“儿媳,有贵客,泡碗茶来。”
彪形大汉并没有站起来,仍然跪着,说道:“先生,在下与你分别之后,第三年即投靠令弟颜愠——颜大人手下……”
“啊,你是说你在俺家兄弟颜愠……”惊喜下,颜凤猛地立起。
彪形大汉这时才站起来,扶着颜凤坐下,一边说:“是。颜大人如今是会稽郡郡守。”“自从跟颜大人说起在渡船上相遇先生一家人的事后,颜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派在下多方寻找你一家人的下落。直到昨天才在稠州集市上听到一个说书先生说到令郎当街膺惩地头蛇的英雄壮举,才向他打听到你们一家人的下落。”
这时,卜氏正好端着茶出来,颜凤急不可待对她说道:“儿媳,快,快去叫乌儿回家,就说他叔父来找俺们啦,快,快去。”
乍听下,卜氏也不敢怠慢,立刻、马上跑去地叫丈夫回来。
此时此刻,正满头大汗,停下抹一把汗,颜乌意外听到妻子卜氏边跑边叫喊:“郎君,快快快,快回,你叔父派人找到家里来。”
突如其来的惊天喜讯,把颜乌震呆啦,他不相信盯着妻子。
跑到丈夫面前,瞧着他一只呆鹅傻相,卜氏急着叫道:“你还愣着干么呀,快回去,你叔父派人来找你们父子啦。”
这时,颜乌才听清了,走到妻子跟前,傻里傻气道:“你说什么,俺叔父来找俺父子?不会是做梦吧,娘子,你重重掐俺一把。”——说的,颜乌抓起妻子的纤纤玉手,放在自己脸上。
缩回手,卜氏嗔怪道:“做你的头呀,做梦。你叔父是个大官——郡守。来的那个人,你也认识,听他说,是当年在渡船上冒充公公的那个大汉。”
小时候逃难的经历,颜乌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妻子这么一说,他才从做梦般的梦幻中醒悟,扔下锄头,顾不上妻子,拔腿即往家里跑……
一口气跑回家,远远的望见父亲身旁坐着一个彪形大汉。
喘了一口气,才疾步走到父亲身边,颜乌问道:“父亲,这位壮士是?”
见儿子回来,颜凤高兴道:“这位是你叔父颜愠派来寻找俺们的王壮士。”“这位就是老朽的犬子,颜乌。”
“兄台一路辛苦了!”颜乌忙给彪形大汉行礼。
彪形大汉也慌忙起身还礼,说道:“令郎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日子过的好快啊——”
这时,卜氏也回到了家里,便去做饭招待贵客。
颜凤、颜乌父子与彪形大汉则是摆开龙门阵,相互讲述了自那次分手的遭遇……
天黑了。
三个人还在岩洞内,围着火盆在唠嗑。
——那次郎中来了之后,意识到了什么,颜乌在岩洞最里边又搭了一张床铺,他们夫妻睡,原来那张床铺用作客床,一旦有客人前来,也可以留下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彪形大汉就走了,没什么送给兄弟,颜凤就叫儿子把烤肉给彪形大汉捎回去,给他弟弟——颜愠。
彪形大汉前脚一走,卜氏即兴奋、欢喜道:“这下好啦,原来叔父是个大官,俺们去投靠他,郎君你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当当,再不必过这种清贫苦日子。”
叫卜氏畏惧的是,但见郎君颜乌马上阴下脸,厉声道:“一箪食、一瓢饮、住陋巷是颜家历代先祖勤俭持家遗风,岂可随意践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叔父不是为颜家当官,是百姓的官。做人要靠双手起家,不能依靠别人,依靠别人起家的财富,是守不住的,不会持久。娘子今后这种话,千万别再提起。”
噤若寒蝉,卜氏不敢再做声。
这时,颜凤憔悴脸庞露出少有的欣慰,高兴道:“乌儿说的对。一箪食、一瓢饮、住陋巷是咱颜家做人立世、守节的祖训,哪怕饿死荒野也不能忘却。”
心海一股澎湃激流,撞击他每一个孝义神经,颜乌手脚不知放哪儿好,按捺不住高昂情绪,说道:“父亲,这下好了,叔父肯定知道阿翁、阿婆的情况。等你身体好些了,孩儿带颜楷去会稽找叔父,问清楚。”
老泪纵横,没有说话,颜凤只是使劲朝儿子赞许地颔首。
去会稽,是要一大笔盘缠,次日起地里的活干完,颜乌就去打猎,猎物拿到稠州集市卖。
一滴水滴到香头上,巧了。
头尾算起来,彪形大汉走后刚好一个月,下午颜乌打猎回来,快走到回岩洞路口,看到对面山路上两个人骑着马朝他这边奔过来,他惊异不已:这荒郊野岭还有骑马的人?
双方近在咫尺时,颜乌看清前头一个正是上回来的那个彪形大汉,后头一个似曾面熟……
就在颜乌惊疑之际,彪形大汉跳下马,对颜乌说道:“颜乌兄弟,这位就是你的叔父——颜大人。”
原来是叔父亲自前来。心慌的,一撂肩上猎物,颜乌扑通一声,跪拜在颜愠跟前,泪如泉涌:“叔父在上,愚侄颜乌叩拜叔父。”
也是泪眼眨光,颜愠慌忙扶起颜乌:“贤侄快起。”
当下,挑起猎物,牵起叔父的马,颜乌心血滔滔奔流,莫名的激情催促他朝岩洞走去。
离坪子尚有几步远,颜乌压抑不住情感欢欣,朝摇椅上父亲喊道:“父亲,你看,谁来啦——”
兄弟虽然多年未见,但是还是一眼认出来,颜凤也不知道从哪里闯出的一股劲,从摇椅上猛地蹦起,与此同时,颜愠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兄弟二人当即抱头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