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父抱到洞口,躺在摇椅上,一口一口喂他吃了饭,颜乌这才动身上山去采药。
多半是颜乌难能可贵孝心惊动了乌鸦,看到他被蚊子叮咬的满身包包,也心疼啊——
当夜幕降临大地,又一个黑夜到来。
叫颜乌、卜氏夫妻惊诧不已、始料不及的是,上百只乌鸦飞进了岩洞,蚊子一只一只的被它们吃进嘴里。——这一幕,惊心动魄呐,他们夫妻看的直傻眼,又感动的热泪盈眶,血液澎湃……
洞内蚊子被乌鸦消灭干净,乌鸦们便守在洞口,只要有一只蚊子飞进,便一口吃掉。
这一夜没有蚊子叮咬,颜乌就静静守候在父亲床边,借着微弱火把火光看书。
俗话说:长病床前无孝子。
颜凤这场病直到节令前脚踏进了初秋门槛,他的病仍然未见有什么大起色。
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中秋节啦。
晚上儿子喂他吃饭时,颜凤突然问颜乌,中秋节还有几天?颜乌张嘴尚未来得及说话,他又长叹说,好多年没有吃过月饼了,回想在故乡时,中秋节夜晚月下陪父母亲赏月,吃月饼,就馋的流口水……
也许只是颜凤的一时慨叹而已,可是身为人子颜乌听进耳朵里,他一阵内疚、惭愧,暗暗责备自己没本事,太窝囊,中秋节没能叫父亲吃上月饼。
自从父亲这次发病以来,颜乌日夜守着父亲,不敢上山去打猎,可是第二天他却意外地上山去打猎。
很遗憾,没打到猎物,只在灌木丛发现一窝野鸡蛋,但是颜乌没动野鸡蛋,那回他将野鸡蛋拿回家孵失败的事,依旧记在心里,这一次他要让野鸡自己孵小野鸡后,他再把小野鸡抓回家养。
打不到猎物不罢休,颜乌第二天又上山打猎。
还好今天运气不错哟,打到了两只野兔、一只獐子,颜乌又顺便悄悄地看了昨天那窝野鸡蛋,还在。
猎物不是自己吃,次日一大早颜乌把它们拿到集市上去卖,他要买一块月饼给父亲吃。
蛮有头脑,不急着卖猎物,颜乌先去问月饼价钱,叫他欣喜怒欢的是,月饼老板看中他手中的獐子,愿意拿五块月饼跟他换,他一口爽快答应。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剩下两只野兔也不卖,颜乌把它们送给楼骆川过中秋。
两只野兔,把楼骆川欢喜的乐掉了下颌,回敬颜乌两斤红糖花生酥,又听说颜乌有了个小儿子,又把他儿子小时候的衣服送了几件给颜乌小儿子穿。
手上拎着月饼、红糖花生酥、小孩衣服,眉开眼笑,心里那团乐劲犹如久旱逢雨,奔跑在山野小道上,颜乌身上每一根汗毛跃动孝心的欣然自喜、扬眉吐气……
到家了,把月饼、红糖花生酥藏好,颜乌忽悠父亲说,猎物只换了几件小孩衣服。
因为惦记那窝野鸡蛋,后天又是中秋,想打只猎物过中秋,第二天颜乌上山去。
巧的是,中秋节好天气,碧空万里。
夜里,璀璨苍穹,月亮如若一面硕大镜子,高高悬挂,映照大地如同白天一般。
把父亲背着坐在洞口坪子的摇椅上,泡好的一杯菊花茶端在父亲手上,之后,颜乌坐在他身边,神秘兮兮地忽悠起来:“父亲,俺们是穷人家,不像有钱的大户人家,茶点、糕点、月饼摆满桌子,赏月吟诗。”
忧愁着憔悴的脸,苦皱眉头,未说话,颜凤唉叹一声,道:“乌儿呐,中秋佳节,俺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块过一个团圆中秋节,已经是不幸中万幸的事,咱不跟大户人家攀比哦。”
颜凤话音未落地,卜氏和小儿子颜楷端着月饼、红糖花生酥,走了出来。
“阿翁,吃月饼啦——”颜楷把手中红糖花生酥放在桌上,拿起一块月饼递到爷爷面前。
讶异的,眼睛直了,不一会儿,颜凤老泪纵横,如同大海涨潮,湿了眼睛,儿子的这份惊喜太珍贵啦,他的病也一下好了好多。
憨厚的端详父亲,笑嘿嘿的,这时颜乌开口了:“父亲,这是前几天拿那只獐子换的月饼。”“剩下的两只兔子拿去送给那个说书老先生的儿子,他儿子就回敬了红糖花生酥,还有几件小颜楷穿的衣裳。”“父亲,快吃月饼啊,还有呢。”
咬了一口月饼,却再禁不住老泪,滚了出来,颜凤拿月饼的手都在哆嗦,就在这一刻,妻子浮现在他眼前,带着伤心泪朝他一步步走近……颜凤感到自己罪孽深重,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是小儿子替妻子报仇,他枉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中秋节一过,天气骤然变冷。
去割了好多柔软的草,有硬杆的全去掉,之后颜乌给父亲的床铺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草,还在床边放一盆炭火。
担心父亲冷坏身子,在父亲上床前,颜乌总是先躺在床上,用自己的身子把被窝暖热,然后才让父亲上床睡觉。
或许是因为病魔缠身,心烦,颜凤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发火,卜氏到后来都不愿侍侯他,搞得颜乌夹他们中间很难很难。
脾气坏也就算了,颜凤还爱折腾人。
已经是腊月的寒冷天,天正下着鹅毛大雪。
中午吃饭当儿,颜凤突然又冒出一个怪念头,道:“这个时候能喝上一口溪鱼的汤,比吃龙肉还带劲,胜过神仙啊——”
不满地瞟一眼公公,卜氏没好气责备道:“就你事多。也不看看是什么天气,老想美事。”
朝妻子使个眼神,颜乌哀求口吻说道:“父亲,只要你不要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腊祭要到了,搞得家里一点瑞气都没有,不就是想喝溪鱼汤吗,孩儿等下去溪里看看能不能捉几条鱼,给你炖汤。”
下了饭桌,把父亲背上床上,颜乌还真的要下溪捉鱼。
见状,心疼的,放下手中的碗不洗,卜氏追了出来,泪眼汪汪道:“郎君,这么冷冻天气,你真的下溪去捉鱼?”
愁苦着脸,颜乌无奈道:“母亲不在人世,双亲仅剩下父亲一个,他又长年遭受病魔缠身折磨,俺是他孩儿,怎么可以连这么一点心愿也满足不了父亲呢,那还是人子吗?”
晓得丈夫属牛筋脾气,心意一定,九头牛也拉他不回,卜氏也只好由他去。
来到溪边,扎起裤脚,脱下鞋,脚迈进水里,被冻得又猛地缩回去,颜乌害怕得没勇气再把脚踩进溪里,可是父亲的话刺耳地在他耳边回荡,咬紧牙关,眼睛一闭,一脚踩进了溪里……
被冰冷的水冻得脚是锥心裂肺的痛,嘴上叫不出痛,但是颜乌心里十分明白,他肩上挑的是一付孝义的重担,身为人子的责任和操守,身为人父的垂范,是人世间一杆秤,他义无反顾地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走进溪中央。
在冰冷水中走了十几步,之后每移动一步,双脚时刻要断裂,那种说不出滋味的痛一直钻到心,颜乌眉头不皱一下,咬牙挺着,看不到鱼,他又无奈地把双手伸进冰冷水里,去翻动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