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踹倒在地上,可不是他懦弱的父亲,颜乌霍地从地上爬起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指着孟富鼻尖,咒骂、谴责:“孟富,你这头魔鬼,你这个强盗、土匪、恶霸,头上三尺有神明,你说这话就不怕闪了舌头?这些天,大伙儿白天去地里田里干活,哪个人不是……”
害怕又担心着什么,恼羞成怒,孟富朝打手们大喝一声:“把这个小狗崽拉出去,快,把他扔到牛栏,叫他跟牛过夜。”
打手马上围上去,拖着颜乌往外走去。
臭哄哄牛栏里,颜乌反倒自在、高兴,至少他不必干活,他不必担心自己手脚一慢,又和父亲一样遭到孟富皮鞭抽打。
牛也很可怜它们这个第二个主人,让小颜乌伏在身上带着愤怒、疲倦、担心睡了过去。
孟富是不会叫颜乌在牛栏睡的舒坦,清晨在他还酣睡时,即使人跑去把他叫醒。——说出来,也是最叫人不敢相信,孟富最头疼的不是别人,是颜乌,这小子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说;被吊到树上那样的暴打,他也不怕。
出工走出孟宅大门,疾步走到父亲身边,颜乌戏谑地悄声调侃道:“昨夜那样被孟富抽打,头都流血了,你怎么不用仁义、礼信、孝悌、淳厚、慈善感化他?”
“——叹”无颜面对小儿子的调侃,羞愧地脸刷地茄子一样,颜凤垂下头,长长唉叹一声。
虽然和父亲闹别扭,但是不忍心看到父亲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被孟富殴打受伤,一到山上,小颜乌立刻、马上去采草药。
采了草药之后,小颜乌又去找吃的。
运气还好,打了一只野兔,不敢烤兔肉,因为那团香味太浓太呛鼻,没到孟宅大门口就被发现,小颜乌只好把野兔杀干净,砍下一条腿,用随身柴刀切成片,把其它的埋藏好,——他自己舍不得吃,整只野兔要留给父亲。
到了村里,偷偷跑去郎中家,要了点盐和辣椒面,把生野兔肉搅拌一下,仍然用树叶包着藏在身上带回孟宅。——他时常给郎中带草药,关系亲如父子。
趁大家晚饭喝稀粥之际,偷偷把野兔肉塞进父亲怀里,小颜乌一声不吭,马上走开。
晓得小儿子给他找到吃了,一碗稀粥喝下去,颜凤刻不容缓跑到茅厕去,拿出怀里野兔肉,黑暗中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他即狼吞虎咽吃起来,一边是心酸泪水如雨下呐……
一个野兔腿下肚,顿时,颜凤身子铁打一样,走路有劲了,腰杆也挺直了,眼睛也明亮了,心跳也剧烈了。
夜里干活时,颜凤不再眼花头晕。
叫人气不过的是,已经是病入膏肓的书呆子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颜凤心里又在想着自己的仁义、礼信、孝悌、淳厚、慈善有朝一日能够感化孟富这头魔鬼,下放屠刀立地成佛。
连续四天吃了野兔肉,颜凤身子骨硬朗了起来,其他长工感到好奇,猜测他小儿子一定从山上给他带吃的。
颜凤身子骨是硬朗了起来,其他长工照旧是活的连孟富家的牛、马都不如。
好在一个半月后,粮仓完工,长工们可以歇一口气。
粮仓一盖好,不敢大意,孟富叫打手夜里轮流守到天亮。
但是那场从天而降的大火,到底是咋回事,孟富心头仍然是一个噩梦,他现在终于有闲心转到这个噩梦上来,好好的查一查。
当然,最叫他孟富终日惶恐不安的是,是五寸毒箭这件怪异的事,这件怪异的事不弄清楚,就是在他心口扎着一根刺,一道阴影时刻笼罩在他心头。
深夜枕边话,陈氏才晓得丈夫不死心,暗中查这场大火,一夜间,她如同喉咙卡了一根鱼刺。
内疚自责、心里不安终日折磨陈氏,她深怕被丈夫知道,又害怕哪天颜乌被她丈夫暴打,一怒下把她的事说出,她是三座大山压在头上呐。
几天来,旁敲侧击劝说丈夫放弃查粮仓着火的事,陈氏说,可能就是一场天意,或者是对他有仇的人,半夜从墙外边用梯子爬上屋顶,从屋顶的通气口扔下火把,要丈夫以后多行善少作恶。
“多行善少作恶”这话一下刺激孟富敏感神经,他暴怒,怒斥小老婆:“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老祖宗留下的话,有错吗?”“查出是家里出了内奸,逮住后,诛他九族。”
明白自己无法阻止丈夫的报复行为,陈氏更担心颜乌这个小坏蛋要她第二次烧粮仓,她就死翘翘了。
忧虑,抑郁,内疚;内疚,抑郁,忧虑。
陈氏终于病倒,郎中也看了几个,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迷信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场,就是不见好,一天天的瘦弱、憔悴下去,孟富看的也心急,束手无策……
天不知,地不知,陈氏自己不知,世上仅有放牛娃颜乌这个小长工知道,知道陈氏的病是因何得来?
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陈氏奄奄一息,眼看不行了。
——武松打虎,艺高胆大。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借来的胆子,就在陈氏仅剩下一口吊着关头上,颜乌恐怕是想吃肉想疯了吧,吃了熊心豹胆闯进主子们的餐厅,虎头虎脑对孟富说道:“俺能治好你小老婆的病。”
怔的,孟富大半天反应不过来。
恨不得陈氏立马死了干净,见颜乌居然口出狂言会治陈氏的病,孟豹火起,蹦跳起来直指他鼻尖大骂:“滚。你能看病,老母猪都会生麒麟。想在孟家骗吃骗喝,你做梦。”
惊醒过来,朝儿子投去一束制止目光,孟富才半信半疑问了颜乌一句:“你——真的会看病。”
蛤蟆打哈欠,颜乌好大口气:“俺从小熟读医书,不敢说大话手到病除,但是治好疑难杂症不在话下。不过,俺有个条件。”
“说,什么条件?”孟富也是被鬼迷了心窍,把希望投在颜乌身上,还真希望他能治好陈氏的怪病。
似乎早已盘算好,颜乌脱口而出:“你不叫家父下地干活,就叫他在屋里头打扫院子呀,挑挑水呀,破破柴呀——”
想了一会儿,孟富鬼使神差居然点头同意:“行。”
“还有——”颜乌眼睛盯着餐桌上的肉,说道:“你要让俺吃好吃饱,俺才能提上真气给你小老婆搭脉。”
这下可把孟豹气崩啦,他暴跳如雷:“爹,你千万别上他的当,他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无赖。”
瞪一眼儿子,死马当活马医,孟富再一次答应了小颜乌,马上吩咐下去,叫厨房重新烧火给小颜乌做一顿丰盛晚餐。
当鱼、肉端上桌时,孟富黑下脸警告颜乌,治不好他小老婆的病,这一顿饭是他们父子两年工钱,扣除没得商量。
“没有金刚钻,不敢揽陶器活。”颜乌声震山川,那种胸有成竹底气。
更叫孟富气不过的是,有好吃的,小颜乌还不会忘了父亲那一份,难怪孟豹会怀疑他是骗吃骗喝。
吃饱后,大模大样,来到陈氏床边,叫人搬过一条凳子坐下,一副郎中坐诊的气派,轻轻拿过陈氏的纤纤玉手,马上要搭脉了,颜乌果断下逐客令:“搭脉时,俺要气沉丹田、凝聚思虑,有些话,旁人不宜听,尔等退到门外。如果不放心,门可以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