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眼瞧着承宇听了这话不自觉攥紧了手,适时补充道:“老爷虽说弃了仕途,可在朝中也是有旧识的,若是叫人瞧见费莫氏的公子出现在了素无往来的明家,难免不会叫人多心,若因此再攀扯出宫里的贵人……”
说着一顿,“您不为了自己,难道还不为了他们吗?”
承宇跪在地上一动未动,半晌才起身,眼中透着寒气,三个字混着重重地叹息一起发出,“知道了。”
他虽恨乌雅氏不能让他送阿玛最后一面,可管家的话却也说的不错,旁的也就算了,只是他不能让这些污糟的事情扯上兰馨。
承宇浑浑噩噩地出了明宅,回头深深地忘了一眼大门,只见明宅上下忙做一团,只有他不被这里所容。
随着门合上的一瞬,他和这个宅子里的一切都被隔绝了。
回想着年少时,自己和阿玛额娘一家人居住在这里是何等的幸福融洽,如今却只剩了他一个人,甚至连这宅子都不能回,连阿玛都不能见最后一面……
“少爷,现在可如何是好呀?”
德文的一句话,拉回了承宇的思绪,他此刻无心其他,吸了吸鼻子,掩住猩红的眸子,声音中透着疲倦,“先在客栈住着吧,等阿玛下葬了,我再去阿玛坟前磕个头。”
此刻热河,午后的继德堂一片宁静,奴才们都在屋外守着,阳光从透过窗户洒了进来,悉数照在了斜靠在炕上的顒琰身上,合眼假寐,脑子里仔细想着永璘的话,他不否认此事疑点重重,也不敢说盛菁清白,但若是说盛菁与和珅有往来,他是万万不信的。
盛菁再如何不贤善妒,却是对自己一番真心不假,明知和珅与他不睦,甚至处处打压他,她如何也不会助了和珅的。
还有那个自尽了的穗冉,是他亲自挑选的人,没有他的授意,她怎敢对兰馨做这些事?
可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兰馨来的,这些若不是后宫的算计,朝廷上,又会是谁容不下她呢?
还是说,后宫,连同前朝一起,算计他,算计着他后宫里的人。
思及此,顒琰缓缓掀起了眼皮,半眯着眼睛分不清其中的情绪。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守忠进来通报道。
顒琰直了直身子,便见着守忠引了兰馨进来。
“臣妾请皇帝安。”
顒琰坐起身来,由于方才思绪忡忡,此刻语气也略带沉重,“起来吧。”
兰馨起身坐下,守忠也识相地退了出去,顒琰换上一副笑脸,“怎么此刻来了?行宫里虽说不似宫中的重门长道,可这日头斜打下来也是晒的。”
“瞧着绵恺歇下了,臣妾左右无事,便来皇上这里坐坐。”
顒琰嘴角勾着笑意,“你这话倒是实诚,瞧你两手空空来,便可知真是临时起意了。”
兰馨微微侧头,揶揄道:“臣妾竟不知皇上是个贪心的,午前刚用了膳,此刻倒又不知惦记着臣妾的哪样点心呢。”
瞧着兰馨俏皮的模样,顒琰一扫方才的沉郁,伸手将她牵到了身侧坐着,“有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在,我还能惦记什么旁的。”
兰馨抬眼对上顒琰的眼睛,故作恼怒,“臣妾倒盼望着多得皇上惦记两分,可皇上这话若叫有心人传了出去,说不定又要编造出什么臣妾狐媚惑主的名头了。”
说罢,侧过身去,“臣妾一深宫女子,哪有那通了天的本事,样样罪名都要让臣妾顶了去。”
顒琰知她所指,拨开她垂在耳边的点翠串珠流苏,“这原也怪我,若能对你少些偏宠,他们便也不会只盯着你一人不放。”
说着又拉过她的手,笑道:“可若说对你少些宠爱,那真真是难住我了。”
兰馨任由顒琰把玩着她细白的手指,悠悠说道:“还记得少时皇上便与臣妾说过,在这宫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凡事都不可冒头拔尖。当日虽有体会,可却都比不得如今的凶险。”
想起往事,顒琰停了手里的动作,“是呀,你当时还是个小姑娘,日日跟在十妹身旁,起初告诉你,只是想叫你明哲保身,如今却不由得你进入这漩涡之中了。”
“可若皇上信臣妾,臣妾即便身处泥沼漩涡中,也会有一丝生的希望,便是皇上不会任由臣妾一人苦苦挣扎,便诉无门。”
看着她定定地望着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委屈和期盼闪着熠熠的光,顒琰不觉避了开来,只是将她揽入了怀里,“你放心,万事我都陪你一起面对。”
兰馨靠在顒琰怀里,感受着他一下下的心跳,却并将他的话当做什么承诺来看。
凡事总有例外,不知哪次就过了心中的界,承受不住之时,什么盟誓诺言都是徒劳,能靠的只有自己。
顒琰说自己今日未做准备而来,然则非也。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流言祸事如脏水般向她泼来,说到底,都是顒琰信了疑了。
只有让顒琰彻底相信自己和和珅毫无往来,那些算计才沾不到她分毫。
另一边,她也不会再由着盛菁对她攀扯诬赖,到了她为自己,也为钮祜禄一族搏一搏的时候了。
顺着顒琰显露出的怜悯,兰馨轻声道:“皇上,这些日子臣妾身子也总是不大好,绵恺又到了调皮的时候,怕是对协理后宫之事有心无力了。”
顒琰轻抚着兰馨的后背,“也罢,我瞧皇后这些日子倒有精神,且在行宫并无那许多繁琐之事,便叫她自己处理着来吧。”
鄂啰哩将顒琰的意思传给了盛菁,只道贵妃近日身子不适,难以分神,后宫诸事还要有赖皇后定夺。
盛菁得了这道旨意,虽稍显得意之色,可其中更夹杂着一丝不安。
且静在一旁看着盛菁并无多大的喜色,道:“娘娘重掌六宫,难道不欢喜吗?”
她家主子明明最看中皇后地位,更是厌恶贵妃越俎代庖许久。
盛菁眉头不觉微皱,“此遭的事,虽无证据指向本宫,可皇上也是起了疑心的,皇上不责反赏,倒叫本宫心里不踏实。”
“娘娘这便是多虑了,穗冉已死,万事皆休。何况,她终不是咱们安排的人,便是严刑拷打,也是审不出什么的。”
盛菁微微颔首,想到什么般,霎时又来了火气,“你去告诉她,这次算她命大逃过一劫,若下次再敢不提前秉明便自作主张,本宫饶不了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