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将藏在袖管的信笺递给太上皇,“瞧奴才这记性,竟忘了将此物呈给太上皇。”
太上皇这次没再置之不理,而是炯炯地盯着和珅的帽顶,将那信笺接了过来。
颙琰虽不知是何物,却还是明白这是冲着他来的。
果不其然,一旁传来了太上皇呵斥的声音,“皇帝,这可是你的字迹啊?”
颙琰一惊,慌忙站了起来,接过太上皇递来的信笺,而上面写的正是他写给朱珪的诗。
“皇阿玛,这不过是儿臣的涂鸦之作。”
太上皇冷笑一声,“好个涂鸦之作!‘翘首余杭托锦鳞’,朱珪不在京的这些年,你对他惦记得很吧。”
“皇阿玛,‘弟子事师,敬同于父’,朱大人是儿臣的师傅,儿臣虽不能敬他如父,却也不能更不敢忘记了师傅的教导之恩。”
说罢,又掀开袍子跪在了地上,“皇阿玛明鉴,儿臣绝无结党营私,拉拢朝臣之心啊。”
太上皇未置可否,淡淡开口道:“你先退下吧。”
颙琰抬眼瞄了一眼太上皇不太好的脸色,只得躬身道:“儿臣告退。”
行至转角屏障处,还不忘狠狠剜了和珅一眼。
“主儿,皇上请您去趟皇后娘娘那里呢。”守淳站在内室外,哈着腰禀报道。
其静替兰馨喂着药,听罢不禁皱眉,“皇上难道不知我们主儿身子不适吗。”
兰馨神色淡淡,似乎并不为奇。
守淳接着道:“听鄂公公说,皇上从勤政殿回来,动了好大的气。”
其静嘴角不觉染上一抹不屑,“怎么皇后娘娘劝不住皇上,竟要劳动我们主儿去吗。”
兰馨挡住了其静又递来的一勺药,“说话仔细些,叫旁人听去,又要惹出是非了。”
其静悬着的手放了下来,问道:“那主儿要去吗?”
“皇上都派人来通传了,哪能不去,何况此遭前去,焉知不是幸事。”兰馨苍如白纸的面容,勾起了一角弧度。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兰馨才在其静的搀扶下到了东配殿。
“臣妾请皇上安,请皇后娘娘安。”
兰馨换了一身鸭卵青的旗装,头发随意梳起,并未着零星首饰,面上更是连胭脂都没有。
如此憔悴模样,饶是谁看见能不心疼。
本在气头的颙琰,此刻也不觉软了语气,“难为你过来了,鄂啰哩,给贵妃赐座。”
盛菁眼瞅着兰馨坐在了颙琰身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恨意,不过片刻消散。
钮祜禄兰馨,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仍是从前那副贤淑笑容,“并非为难妹妹来这一趟,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兰馨微微颔首,“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必定知无不言。”
“皇上写给朱大人的诗,竟被和珅拿了去,可这整个继德堂能进出皇上书房的唯有妹妹一人。”
盛菁话言至此,兰馨焉能不知为了何事。
“不错,皇上写给朱大人的那首诗,臣妾确实亲眼见过。可臣妾近日卧病,也有几日未进过皇上的书房了。”
颙琰神色凝重地坐在炕上,不发一言,只听着盛菁和兰馨两人争论。
盛菁笑了一声,“事发虽在今日,可是这信笺也未必就是今日交出去的。”
兰馨抬眸对上盛菁强势的目光,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由着其静将她福气,朝着颙琰福身道:“臣妾敢问皇上,今日您在勤政殿看见的那封信笺是否还带着睡心香的气味。”
颙琰细细想着,“不错,是带着香气。”
兰馨接着说道:“臣妾给皇上配的睡心香中放了沉香,丁香和白芷。其中丁香配白芷,其香味持久更甚。可这香味若是碰了其他香料,便会变质消散。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焚香,臣妾因身子的缘故,近日更是不碰香料。为证臣妾清白,臣妾斗胆请皇后娘娘召集继德堂上下,一一验过了谁身上沾染着睡心香的气味,便可知晓。”
颙琰搭着眼皮对上兰馨坚定的目光,便点了点头,道:“鄂啰哩,把人都叫到东配殿来。”
盛菁闻此心中已然慌乱,忙道:“皇上,此事不好大张旗鼓,若是传达太上皇那里,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兰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娘娘怕闹大了动静,那就要冤死臣妾吗?”
“可这整个继德堂却实打实地唯你一人进得了皇上的书房。”
兰馨未再与盛菁纠缠,只对着颙琰道:“为着臣妾的清白,臣妾求皇上彻查。”
颙琰未言语,只阖眼默声静坐着。
片刻,守忠从屋外通传道:“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肖太医来了,此刻正在屋外候着。”
颙琰睁开眼,淡淡道:“传进来。”
肖亦恒躬身进内,一一问过了礼,颙琰便问道:“你一向是伺候贵妃的,如今何事求见?”
肖亦恒颔首,“回皇上的话,微臣今日照常来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见娘娘不在殿中,便去了小厨房瞧着她们给娘娘煎药,却不料发现了蹊跷。”
“什么蹊跷?”
“想来皇上也知道娘娘每每来了月信,都要受一番折磨。这其中虽有早些年伤了身子之过,可娘娘到底年轻,若按方子仔细调养,是断不该如此的。”
颙琰目光紧锁着肖亦恒,“有话直说。”
“皇上,微臣在娘娘的药中发现被人加入了桃仁。”
闻此,颙琰的眸中闪着一丝凌厉。
可是兰馨一心都只顾着瞧盛菁的反应,自是没注意到。
只见盛菁打在炕桌上的手不觉收紧,本来逼人的气势此刻也消磨了下去。
肖亦恒接着道:“桃仁有活血化瘀之效,于寻常女子而言可谓是进补良药,可是娘娘冲任不固,若是长久服食桃仁,怕是会气血两亏,危在顷刻啊。”
兰馨故作惊讶,眼中噙着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颙琰,“究竟是谁心肠这般歹毒,竟是要活活害死臣妾吗?”
她心中早就有了算计,皇后这些日子愈发地容不下她,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
暗地里,泽漆既不好再进她的身,那便会在明面上污她一个干涉朝政,勾结朝臣的罪名。
所以她一早就备下了香味浓郁不易消散的睡心香放入了颙琰的书房,近些日子又称病不踏足那是非之地。
甚至就在肖亦恒告知她汤药中被下了桃仁之后,她也没有立即将事情捅到皇上跟前。
只等着事情积攒到一起,数罪并发,才能直指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