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送兰馨去杏花春馆的轿辇,此刻又将兰馨送了回来。
其静叫来几个小宫女,将兰馨湿透了的衣服换下,又将她湿漉漉的头发绞干。
安瑶熬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端来,“主儿,趁热喝了吧,祛祛身上的寒气。”
其静给兰馨盖了两层的被子,紧紧地裹着她,一点的空隙都不留。
此刻便是扶起了兰馨,两只手也是死死攥着被角的。
安瑶一勺勺给兰馨喂着,快见底的时候,守淳进来了,躬身道:“主儿,肖太医来了。”
兰馨轻啜了最后一勺姜汤,在被子里哆嗦着说道:“快…快请进来。”
肖亦恒提着药箱跟在守淳身后,正要跪下行礼时,兰馨忙拦住了他,“肖太医就别多礼了。”
说着又给安瑶使了个眼色。
安瑶将碗置于桌上,又取来圆凳放在床侧。
肖亦恒掀起衣摆跪在地上,从药箱内取出脉枕。请兰馨将手腕搭在上面,又隔着安瑶搭上的丝帕,才把起脉来。
感受着兰馨的脉象,肖亦恒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兰馨的心也不觉提了起来,今日之事,她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甚至都不敢想,若是没有永璘将她及时救上来,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不怪永璘恼她,他说的对,若是为了一个常在把她自己搭进去那就太不值了。
压着内心的忐忑,试探地问道:“本宫身子如何?”
肖亦恒收了手,神情晦涩地看了兰馨一眼,却没说话。
其静见状,便对安瑶说道:“安瑶,你去小厨房瞧瞧我在炉上给主儿炖着的人参红枣汤好了没有。”
安瑶也没多说,只是端起放在桌上的碗,福身道:“奴婢告退。”
看着安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兰馨收回了目光,又开口问了一遍,“本宫身子如何?”
肖亦恒撤了兰馨腕下的脉枕,未答兰馨的话,而是反问道:“娘娘为何会突发腿疾?”
兰馨的眸子闪了一下,搭下眼皮道:“本宫一到换季总会如此。”
“可是微臣给娘娘开过方子,娘娘也一向注意调理着,这么多年都没犯了,何以今遭突发就这般严重?”
兰馨抬起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位太医。
只见肖亦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娘娘不肯以实情相告,便是信不过微臣了。”
兰馨侧头看了眼其静,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时候,肖亦恒便道:“旁人是讳疾忌医,娘娘却是忌讳微臣。”
喝了姜汤后,兰馨身子暖了许多,便对一直在身后圈着她的其静说道:“去拿个软枕来我靠着。”
兰馨换了个姿势,看着肖亦恒的目光多了些戒备,“并非本宫信不过你,只是有些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肖亦恒自然明白这是兰馨对他的试探,“微臣是照顾娘娘的太医,无论娘娘告不告诉微臣,微臣都和娘娘是一体的。”
肖亦恒与肖易树是兄弟,她和卿云既已没了从前的亲近,对肖亦恒的信任自然也有所减少。
只是肖亦恒和肖易树并非一母所生,似乎也非一条心。
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愿信他,到底太医院很难有个自己的人。
“前些日子阴雨不断,本宫不小心淋了雨,以致诱发了腿疾。”
肖亦恒听此,似有些不满,“为何那日淋了雨之后,娘娘不派人来传微臣,又为何要故意加重病情,娘娘难道不知道……”
不怪他恼,做医生的,最怕就是遇到不听话的病人。
三日来,兰馨都偷偷地在膝盖处敷着冰,旁人尚且受不住,又何况是她这般根本受不得凉的人呢。
“本宫自然知道自己腿疾到了何种地步,可是肖太医也该明白本宫为何要如此。”兰馨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肖亦恒平静了些,兰馨最初虽不是他照顾的,可他也是听肖易树提过。
她的腿不仅是因为那年跪在雪地里所致的冻伤,更有那年惇太妃罚跪她在佛堂时留下的针伤。
他也明白了兰馨的意思,便道:“微臣既跟随了娘娘,便和娘娘是一样的心思。”
兰馨听罢,不太好看的脸色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可是娘娘,您的腿万万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未等兰馨开口,肖亦恒便赶忙嘱咐道。
兰馨也知道这事玩笑不得,正色道:“本宫明白,若皇上问起,还请肖太医据实相告。”
肖亦恒对上兰馨的眸子,“微臣会的。”
永璘在镂月开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颖太妃给他绞着头发,忍不住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这样一身湿的回来,这要是被你皇阿玛瞧见了,又得是好一顿数落。”
是斥责埋怨的语气,可却依然掩藏不住关心。
永璘盘腿坐在炕上,背对着她,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笑道:“所以儿子先来额娘这避上一避。”
颖太妃有些恼他整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绞着头发的巾帕便用力向后一扯。
“诶呦。”永璘捂着头,连连呼痛,“额娘,您还当我是孩子呢。”
颖太妃松了手,“不当你是孩子,那你告诉额娘,这身湿是怎么回事?”
永璘有些蔫了下去,“是兰馨。”他本也没想瞒她。
颖太妃的手一顿,这答案倒也不意外,“兰馨怎么了?”
一想到兰馨的腿疾,他就不住地皱了眉头,有些烦闷地说道:“不过是皇兄后宫里的那些事,儿臣也并不清楚,只是见兰馨落水,便把她救了上来。”
不仅是恼兰馨不知爱护自己,更是怨皇兄为何就不能将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子好好护着呢。
“这样啊。”颖太妃松了绞着头发的布帕,坐到旁边的炕上,思索了片刻,还是说道:“永璘,你莫要嫌额娘啰嗦,兰馨现在是贵妃,她不仅是你嫂嫂,更是皇帝的女人,你……”
“额娘!”永璘有些恼了,他知道自己和兰馨的身份距离,更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妄想。
可是,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就好似一把刀,将他的心捅的千疮百孔。
柔了语气,缓缓吐出几个字,“我都知道……”
颖太妃也知道自己这个养子,他的逆鳞就是兰馨,谁都碰不得,她自然也不例外。
她没再坚持方才的话,只是微微叹气道:“后宫中波云诡谲,步步惊心,额娘这把年纪,已经没什么所求了,唯一看重的便是你。你既一心都系在了兰馨身上,额娘能做的,便是在你够不到的地方,护她周全。”
永璘身躯一颤,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看着颖太妃,满眼地感激,“儿子…谢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