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璘出了圆明园,并未回贝勒府,而是拐过街角,进了一条胡同。
咚!咚!咚!
小桂子的扣门声刚停,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十七爷。”
永璘上前道:“你们少爷在吗?”
那人侧过身,将永璘请了进去,“我们少爷正和表少爷在里面呢。”
这院子并不大,不过是个一进的院落,只是这样的房子只住着主仆两人,总会显的空旷些。
厅内两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起身到了院内。
宁武泰倒是没料到他会来一般,惊呼道:“十七爷?”
永璘也是一惊,不过一瞬,转而笑道:“今儿个倒是热闹。”
说着转身对小桂子说道:“你去福宴楼叫一桌酒菜送来,爷今日就要在承大人这里好好喝一回。”
“嗻。”
小桂子正要离开,承宇便道:“叫德文跟着一起去吧,记得多带两坛好酒回来。”
“是。”
院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承宇忙张罗着进了屋。三人倒是没分尊卑,都坐在了下面。
永璘习惯性的就要伸手去端茶盏,却不料抓了个空,收了手,忍不住打趣道:“来你这儿,竟连杯茶都讨不到。”
承宇似是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瞧瞧,都是我招待不周了,我这就去泡一壶来。”
永璘伸手扯住了起身向外走去的承宇,豁然道:“算了,还是留些肚子,等下好好地喝上几杯。”
承宇笑笑,没再坚持,便坐下了。
永璘向四周望了望,里外装修的倒是古朴雅致,没什么繁杂之物,只是又未免太简陋了些。
这房子是承宇租来的,他除了安置了必要的家具外,也只是在院子里辟了块地,种着几株永璘不识得的花,叫着院子添了些生气。
“你这院子的地界不错,远离了城中的喧闹,却不偏僻。不大,却也安静。”
说着,收回了目光,悠悠地问道:“你就没想过给它找个主母?”
承宇的背脊似被僵住了一般,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的消散。
宁武泰也正了神色,瞧着坐在对面的承宇,难得认真地说道:“是啊表哥,你也该成家了。”
他已近而立,这些年恭阿拉和明雅不是没给他说过亲事,可他见也不见一面。
明才也多次来信过问,可是承宇一想到他和兰馨到了今日这地步,少不得自己阿玛和乌雅氏在背后的搞鬼,他的心如何也软不下来,便是连一封信都没有回去过。
时间久了,倒也没人再敢提及了。
半晌,承宇才缓缓开口,道:“平白耽误人家姑娘做什么。”
他的心,再装不下任何人了。
“可是叶赫那拉家总得有后啊。”
承宜那个样子,能长成娶妻就已不容易了,明才又怎会将偌大一个明家教到他手里呢,那到时必是乌雅氏把控整个明家。
承宇自嘲道:“我早已经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既是费莫氏的儿子,叶赫那拉家的事情,又与我何干。”
“可若是兰馨知道你为了她一直孤身一人,她在宫里也会难过不忍啊。”
承宇仰起脸,眼底已是猩红一片,却还是故作轻松道:“所幸兰馨一直以为我娶妻了,她多怨恨我些,便会少些自责。”
话虽如此说,可是嘴角还是不自觉泛了苦意。
想着今日在长春园她对自己的冷漠疏离,心就好像被揪着拧着,一阵阵地疼。
宁武泰不死心,还想再劝劝他,可是永璘却对他摇了摇头。
他亦是心如芒刺,承宇可以为了兰馨断绝父子关系,放弃明家那么大的家业,可以为了她终身不娶,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还她一个公道,都做不到。
深吸了一口气,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今日我去替你摆平了和珅,可是把皇阿玛赏我的那紫檀琉璃水晶灯彩都搭上了,你拿什么赔我,还我这个人情?”
一时气氛也不似方才那般凝重了,承宇也笑道:“赶明儿我就去满堂珠宝铺,捡着最贵重的给您送去,要是您还不满意,我就把满堂珠宝铺买下来送您,如此可算有诚意?”
三人听罢,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今日承宇出了长春园便发现兰馨随从的侍卫是和珅的手下,忙去了庆贝勒府求永璘将和珅引开,绝不能叫他去长春园。
皇上最忌惮和珅,若是疑心了兰馨与和珅有往来,那她在宫中除了要防着皇后和莹嫔的陷害,更要应对皇帝的疑心,那样的日子太难过了。
自然,若是永璘能一早知道了,哪怕承宇不提醒他,他也不会叫兰馨扯上这些事情的。
只是,他的所有心思都被压在了心底,就连这次,他也只能借着承宇的名义罢了。
用了晚膳,兰馨正在映水兰香里临着王羲之的《兰亭序》。
都说写字最能让人静心,可不知是否是太久未练行书的缘故,字如何临的都不像,更是将她的心扰得越发的乱。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这样幽静轻快的好去处,是他,是他们曾经向往过生活的地方。
只是如今他们都被困在了这红墙绿瓦之中,不得自由。
《兰亭序》是承宇最爱的行书帖——文而不华,质而不野,不激不厉,温文尔雅。
如他的人一般,乃是君子之风。
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其静在一旁研着磨,笑道:“一向只见主儿的小楷写的极好,今儿倒是头遭见到您写行书。”
兰馨听罢,也是好奇,笑着反问道:“你懂书法?”
其静一愣,不过一瞬,又换上了往日的表情,“奴婢哪懂什么,不过是您和春常在谈论的时候,奴婢偷听了一耳朵。”
兰馨笑了笑,语气中满是羡慕,“是啊,梧媛的书法,在这宫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其静摇了摇头,歪着身子对比着兰馨写的字和帖上的字,“奴婢觉得主儿临的也不错啊。”
兰馨将纸折了起来递给其静,笑道:“瞧你都看出来我这是临的了,又如何能和梧媛那神形兼具的相比。到底庸中佼佼比不上超尘拔俗,顶峰那么小,只能容得下一人立足。”
其静不解,皱眉问道:“若是两人一起呢?”
兰馨睨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解释,只道:“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