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初升,刚将黑夜撕开了一道缝,恭府便又迎来来了一位贵客,来人正是鄂罗哩。
那日永琰从额林珠的屋里出来后,就命人取来了库房里的单子,无论怎么说,到底兰馨是被他所里的人伤的。
恭阿拉上前迎接道:“未料公公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了。”
鄂罗哩也赔笑道:“恭大人您客气了,奴才此次是受了嘉亲王所托,来看望兰格格,又从库里寻了些上好的补品,来给兰格格补身子。”
说着就招呼了后面的人进来,端着礼盒的小太监鱼贯而入。不多时,就堆满了桌子。
鄂罗哩指着这些补品,一一说道:“这是吉林将军进贡的山参,这是山东巡抚进贡的阿胶,其余虫草,燕窝之类的也都是极进补的。”
这些都是永琰询问了太医后,亲自给兰馨选的对症的补品。
恭阿拉知道鄂罗哩是嘉亲王的贴身太监,虽不好抹了嘉亲王的面子,只是兰馨不能白白地受了这样的罪,便说道:“多谢嘉亲王关怀,而我全府上下只怕不敢承受。”
鄂罗哩皱眉问道:“恭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恭阿拉挺直了腰板,说道:“小女是受嘉亲王侧福晋之令为国祈福,因此,无论祸福皆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小女若可以一己之身换来大清百年福祉,也是她和我们钮祜禄一族的福气。既是如此,小女身子能否治愈,便交给老天爷决定吧。”
恭阿拉还特意强调了“钮祜禄一族”,就算他官位不高,可钮祜禄在朝中的势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鄂罗哩听懂了恭阿拉的意思,便笑着说道:“兰格格福泽深厚,身子定可痊愈。大人就当这是嘉亲王为感念兰格格诚心的赏赐吧。”
恭阿拉接着拒绝道:“小女是为了大清的基业祝祷,不敢贪图皇家赏赐。”
他这些年一直小心谨慎,今日也不是有意和鄂罗哩过不去,他确实需要嘉亲王给兰馨一个交代。
鄂罗哩见恭阿拉拒绝地丝毫不留余地,便询问了几句兰馨的病情,带着东西离开了。
恭阿拉送鄂罗哩到了府门口,便看见刘进忠带了人来。三人见面皆是惊讶,刘进忠眼瞧着恭阿拉没收鄂罗哩的东西,那他这便不好再以嘉亲王的名义了。
刘进忠走上前打了个千儿说道:“老奴见过恭大人。”
恭阿拉抱拳回礼,问道:“刘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刘进忠便说道:“皇上感念兰格格为国祈福之心,特命老奴前来,给格格送些对症难得的补品,另又赏赐了水獭皮和银鼠皮各一张,冬日里制成大氅是最暖和不过的,另外这颜色也称格格,还有些时兴珠花,各色锦缎。皇上的好意,还请恭大人替兰格格收下。”
恭阿拉拒绝嘉亲王,是因为他要的是解释,而皇上的赏赐,他却是不可以也是不能拒绝的。这便双手朝右抱拳举过头顶,朗声道:“奴才代小女谢皇上恩典。”
接着又说到:“烦劳公公走了这一遭,还请公公进来喝杯茶吧。”
刘进忠拒绝道:“宫中还有差事,皇上身边离不开奴才,这就赶着回去了。”半晌,又问道:“奴才多嘴问一句,兰格格现下身子如何,这样,奴才回去也好向皇上回话。”
恭阿拉叹了口气,说道:“昨日回来时,衣服都湿透了,身上更冰凉,大夫说是寒气侵体,阻塞了经络。现下经脉虽通,只是高热未退,人也不曾醒来。另外,伤了膝盖,生了冻疮,若不好好养着,怕日后行走都成问题。”
刘进忠听罢,侧身看了一眼鄂罗哩,道:“奴才回去一定会如实告知皇上的,皇上念及格格一片慈心,定会厚赏格格的。”
恭阿拉躬身道:“有劳公公走这一遭了。”
刘进忠和鄂罗哩一道回去,路上鄂罗哩也将恭阿拉的原话告给了刘进忠,刘进忠回去便一字不落的告诉了皇上。
皇上坐在炕上,听刘进忠一字字地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说道:“额林珠这次确实是失了分寸了。”
刘进忠站在一旁,说道:“是啊,奴才听说,这次兰格格能挺过来,还是庆贝勒去回春寺求的呢。”
皇上皱着眉头,沉声道:“永璘?”
刘进忠哈着腰,道:“是,奴才听庆贝勒身边的小桂子说,庆贝勒还是一步一跪拜亲自求的,现在还病在府里,不能下床呢,只是这消息被十七福晋压了下来。”
见皇上不发一言,刘进忠又问道:“庆贝勒倒是一心为了兰格格,皇上不如……”
皇上抬手打断了刘进忠接下来的话,说道:“你要说的,朕都明白。只是永璘顽劣,朕留着兰馨还有别的打算,更何况兰馨对永璘无意。”
刘进忠便低头道:“是奴才多嘴了。”
皇上又问道:“你刚才说永琰也派鄂罗哩去了恭府?”
刘进忠道:“是,听说送去的补品,还是嘉亲王亲自挑选的。”
皇上心里盘算着,说道:“朕记得额林珠的阿玛是三品轻车都尉。”
刘进忠应着,道:“是,兰格格的阿玛是正三品参领。”
皇上又说道:“钮祜禄氏在朝中的势力可比完颜氏强多了。”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先看看永琰的态度吧!”
南三所里,永琰看着鄂罗哩原封不动带回来的东西,问道:“恭大人真的这么说?”
鄂罗哩回道:“奴才不敢欺瞒王爷。”
永琰深吸一口气,道:“兰馨是恭大人的掌上明珠,遭此横祸,心中难免有气。这样,你叫福晋再从库中寻些积年的珍宝,明日本王亲自去趟恭府。”
鄂罗哩抬头,一脸的惊讶,说道:“这可使不得,恭大人对咱们忌惮的很呢,奴才受些委屈无妨,可王爷您身份尊贵,怎可……”
永琰未等鄂罗哩说完,便道:“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又礼数不周,恭大人要的是个交代,本王自会给他。另外,你去告诉侧福晋,日后除雪天在院中跪着,其余日子都禁足在自己屋里,不许外出。”
“是。”
第二日永琰亲自登门了恭府,与恭阿拉一左一右坐在了正厅。
下人上了茶点,恭阿拉率先开口说道:“王爷贵步临贱地,令府上蓬荜生辉。”
永琰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说道:“本王没记错的话,这是今秋进贡的金瓜贡茶吧。”
恭阿拉俯首道:“这是皇上昨日新赏的,微臣家中没有什么名贵茶叶招待嘉亲王,便只好借花献佛了。”
永琰听罢,放下茶盏,说道:“这金瓜贡茶乃是绝品,连本王也只是在皇阿玛那里偶然尝过一次。汤色红浓明亮,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回甘,确实让人念念不忘。”
恭阿拉也端起茶盏,细细观察着漂浮在上的茶叶,又品了一口说道:“诚如王爷所言,若非皇上恩典,微臣怕是听都没听说过这样好的茶叶。”
永琰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阿玛的。”
恭阿拉看着永琰,说道:“微臣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永琰收了笑意,问道:“昨日鄂罗哩来的不巧,听说恭大人把兰馨的生死祸福交由天定?”
恭阿拉应道:“是。”
永琰接着说道:“皇阿玛昨日派了刘公公前来,且我听说兰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难道大人还不想顺应天意吗?”
恭阿拉放下茶盏,对永琰说道:“天意自然不可违,可兰馨此番遭遇的是人祸。”
永琰对上了恭阿拉的眼睛,果决地说道:“大人放心,是我所里人做的事,我不会不管,兰馨遭的罪,我必要她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说完,又语气坚定地说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永琰说话时眼中散发的光彩容不得恭阿拉拒绝,那种坚定不移的态度,要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见恭阿拉收下了送来的东西,永琰说道:“不知大人是否方便,让我见一见兰馨。”
承宇还在兰馨屋内,恭阿拉自然是不会叫永琰去的,便说道:“后院皆是女眷,王爷去怕是多有不便。且兰馨屋内挤满了人,药味还重,就等兰馨好全了,王爷再来探视吧。”
永琰点头道:“也好。”便离开了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