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德雷克这么一问,黑蛇的气焰也被压下去的几分。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很轻松地就收敛起了她的怒火。
“医疗兵,来给我们的公爵大人处理一下伤口。那道剑伤虽不怎么严重,但若是一直不管,造成感染的话,还是会相当麻烦的。”
得到德雷克手下医疗兵的救治,黑蛇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向德雷克,沉声问道:
“让您心安的前戏也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合作的事情了吗?”
“当然。”
得到了德雷克的应允,黑蛇也不矫情,直接切入主题,探讨起对抗第四集团军的相关话题来。
“对抗第四集团军,切断他们深入公爵领的手,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规划。不过,在阐述规划之前,我需要向将军询问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曾听闻,将军为了拖延第四集团军的动作,防止集团军侵夺公爵领的物资或是税款。曾与保罗侯爵一起,联名向陛下发送了一份委任的建言书。意图委任第四集团军的军团长孔迪亚为我公爵领的代理执政官。”
“现在,我想知道,这份建言书,是否被陛下所采纳,孔迪亚代理执政官的身份,又是否坐实了下来呢?”
“没有。委任建言一事不过虚与委蛇的缓兵之计而已。不论是陛下,新老贵族还是我和保罗,都不希望一名乌萨斯的军团长成为一个公爵领的执政官——哪怕只是代理。所以,这封举荐书自然是遭遇了重重阻力,最后石城大海了。”
听闻此言,黑蛇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对她而言,乃是意料之中。
“不过缓兵之计终归只是缓兵之计,只能拖延一时,无法彻底断掉孔迪亚向公爵领伸手的想法。将军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策略吗?”
“目前只是定下了思路而已,但具体的实施方案还没完全想好,只能先执行一些前置的步骤,为未来做些铺垫。”
“哦?愿闻其详。”
“第一步,自然是剪除羽翼。第四集团军没有在斯科沃伦茨克(本书中设定为科西切公爵府首府)失主的第一时间趁虚而入,而是时至今日才动手,城中一定有他们的内应给他们提供便利或是,否则他们是不可能顺利地压服那些地头蛇的。”
“顺着这个思路,先联合斯城的本土势力排挤、削弱任何与孔迪亚有牵扯的斯城势力,一步步地断掉第四集团军在斯城中的耳目,会使得他们在斯城中的任何举措,都变得举步维艰起来。”
“嗯···很合理的对策。虽然第四集团军假借调防之名,强势入驻吾之公爵领,但军营驻地依然只能是他们的移动要塞,不可能随意遣兵入城,更不可能肆意掠夺的——乌萨斯终归不是乱世。”
“他们部署进入各个城邦的兵力只能是很少的一部分。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抢夺公爵领的资源,肯定是需要‘领路人’的,而若是将这些领路人全部清除掉。单凭他们自己想和那些当年让我都头疼的地头蛇们,肯定是十分艰难。”
“但话虽如此,将军自己也应该知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失去了领路人,单靠第四集团军自己也是能熟悉公爵领的一切的,无非就是花点时间而已。”
“等到他们摸清楚了公爵领的势力情况和利益链条,依靠孔迪亚手中庞大的军权,作为强龙,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再刷些肮脏手段弄死一批,他们迟早还是能实际掌握公爵府的财政大权的。”
“···”
“这一点,老夫当然也知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老夫不过是区区一少将,保罗和他的家族过去若干年里备受打压,家族底蕴大伤,我们都是有心而无力。便是西面的卢比扬卡公爵,也因为缺乏正名而使不出全力的。”
“如今能够阻断第四集团军借驻军而摸向那些城邦的财政大权的手,已经是最优的方案了。我们当下能做的只有拖延——等到圣骏堡的朝堂风波过去。皇室和执政大公们都空出手来,他们自然会收拾孔迪亚这个‘越权’的军将。”
说着,德雷克略显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如今在乌萨斯的他可没法和勒迪尼斯时期的他相比较,手中的权力还是太小,让他做起一些事情来可谓是困难重重,掣肘颇多。
科西切公爵领的事情,凭他手中的权力,只能暂缓第四集团军的夺权之举而已,实在没有更进一步的能力。
虽然德雷克所言,皇室和执政大公们的政争结束之后,自会有人来收拾孔迪亚这个集团军司令——作为当年‘大叛乱’之后仅剩的几个掌军大将,很多人都盯着他手中的军权。所以孔迪亚的任何越矩之举,都可能会给他带去灭顶之灾。
但问题就在于,德雷克现在也不知道中枢的新一轮政争究竟什么时候才可能结束!几个月?一两年?还是说数十年都扯不清楚?而等到乌萨斯中枢的风浪平息之后,天知道第四集团军已经掌握了科西切公爵领的多少事物?
今时今日,德雷克倒是有点后悔自己推动费奥尔多去搅动朝堂的举动了。
德雷克的疲惫之态,自然也被黑蛇看在眼里。
“看来,有些事情,便是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不过,将军这么做,是因为对于科西切公爵领的政务,将军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加以干涉。既然如此,将军为什么不想办法,利用塔露拉继承人的身份来进行谋划和布局呢?”
面对黑蛇的诘问,德雷克沉默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淡淡地答道:
“我的谋划,从来不会将大额的筹码放在一个难以控制且立场不定的对象身上的。”
“塔露拉志不在此,甚至对此事抗拒太多,我若是强迫她去争夺所谓的公爵遗产。反而会给对抗第四集团军的计划添加一个巨大的变数。”
听到这话,黑蛇的内心,对塔露拉也是多了几分失望和鄙夷。
‘身为合作者和老师的德雷克都这样看你,塔露拉,你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今时不同往日,将军。过去的塔露拉对返回公爵领一事可能会相当抗拒,但现在可是不一样了,不对吗?”
听闻此言,德雷克的眉头猛地蹙起,随后又舒展开来,略有些无力地答道:
“嗯···老夫知道,牧群事件,对她的个人威信产生了相当大的打击。如今的绝望谷,已经不是她理想的容身之地了。”
“感染者的排挤、昔日亡魂的纠缠、以及塔露拉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这些东西联合起来的重量,已经超越了塔露拉个人感情中的不情愿。如今的她,不会再对争夺遗产的事情,那么抗拒了。”
“说起来,老夫似乎还得好好‘感谢’你一番。要不是你做那些谋划,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也不会被逼着去做这些她不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看着德雷克略显狠厉的眼神,黑蛇只是耸了耸肩,淡淡地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德雷克将军。如果不能及时将第四集团军的事情解决掉,重整公爵领的秩序,未来因此而死的人,只会比牧群事件的死者数量多上百倍千倍。而若是想要重整公爵领的秩序,塔露拉继承人的身份,是我们必须的一个基础条件。”
黑蛇所言的轻重话题,德雷克又何尝不知呢?只是···在一切可尝试的方法都彻底失效之前,德雷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种简单的、取舍人命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罢了,我也知道,将军不喜欢这种话题,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接下来,就让我和将军说一说,我的后续谋划吧。”
“塔露拉的身份只是一块基石,让我们能够名正言顺地插手公爵领的政事。但这块招牌给我们带来名义的同时,也同样会成为我们的弱点。”
“老夫当然知晓,‘幽灵’会保证塔露拉的个人安全,避免她受到伤害。同时,反刺杀的工作,艾丽丝也会参与。她这个顶尖刺客或许不怎么擅长保护别人,却可以帮忙反推敌人可能的刺杀手段,算是一道额外的保障。”
“不过,老夫也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塔露拉当年刺杀‘科西切公爵’的消息,你有做好封锁工作吗?”
“当然,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小塔可是我指定的唯一继承人,不管她做出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肯定都会选择包庇她,保证她能顺利继承我的一切的。”
黑蛇的语气十分柔和,那副‘慈爱母亲’的笑容更让德雷克感到一阵恶寒。
“不过,虽然我理解将军手段的局限性,但将军对抗孔迪亚的手段,也不能只是‘剪除羽翼’的缓兵之计而已吧?总得有一两个备用方案,以应对不时之需的。”
“当然有备用计划,不过都不是什么即时有效的策略···老夫的势力扩张现在基本已经到了尽头,商业也好科研也罢,即便艾丽丝等人握有诸多先进资料,想要变现也是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
“孔迪亚那边呢?将军没有做些尝试?”
“当然有做尝试,第四集团军体量太大,不可能是铁板一块,自然有挑拨分化的操作可能。但这种事情,以老夫一个少将的身份来做,也必然是收效甚微的。就算借助乌勒尔先生的名头,估计也是难办。”
对此,黑蛇也是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眼睛,沉声说道:
“所以,在下也希望将军明白,就算将军刚刚拿下威尔逊侯爵,整合了切尔斯基的军政大权,极大地增长了自身势力。将军的底蕴依旧是不足的——不足以使您手中的技术快速变现,不足以使您掌握的知识传播出去,更不足以帮助乌萨斯,完成下一阶段的文明蜕变。”
“您需要掌握更多力量、更多资源,因此,您这次要做的,不仅仅是切断第四集团军的脏手而已。您必须借塔露拉之手,去掌握吾之公爵领的一切。”
面对黑蛇的‘劝诫’,德雷克只是微微一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更多言语。
随后,黑蛇也与德雷克分享了她掌握的许多有关公爵领的信息——斯城各个家族的历史和底蕴,各个派系的势力、产业分布。昔日旧公爵领所保有的人力物力资源,以及这些资源该如何联络、使用,黑蛇可谓是毫无保留地与德雷克分享了出来。
黑蛇态度‘诚恳’,德雷克自然也不会藏私太多。军队的调度、与皇室及皇室麾下第一、第二集团军的联络事宜,也被德雷克开诚布公了。
这些调度和联络,主要是为了防止孔迪亚强行动武而保有的后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里面真正被德雷克掌握的军队,也就是罗曼诺夫和切尔斯基的那一批而已。
至于之后的事情···等到塔露拉真的掌握科西切公爵领之后,德雷克与黑蛇是敌是友还尚未可知,所以双方都是完全没有提及,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对了,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将军请教一二。”
“?”
“从将军的祖国,到如今的乌萨斯;从军队将官,到政坛领袖;从一个热血沸腾的鲁莽青年,再到如今成熟稳健的风华老人。将军的一生,可谓是见够了人间百态的。”
“我很惊讶,见识过世人诸多丑恶的你,居然能对塔露拉说出‘善良、诚信等美德为社会必须之物’的话来。将军这话,究竟只是为了教导塔露拉从善,从而让她变得更容易掌控。还是说,将军的内心,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呢?”
黑蛇的‘拷问’,让德雷克略有些意外。他深邃的目光在黑蛇身上看了一眼,德雷克的语气又一次冷了下去:
“那些话,就是出自我个人真实的价值观念,不是什么哄骗年轻人的‘甜言蜜语’。”
“不过,我似乎没有向你诠释其含义的意义吧?你应该知道,人总是在这些观念问题上格外固执,尤其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我无法说服你,你也无法说服我,何必在这种无趣的话题上,浪费时间呢?”
然而,黑蛇却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摇了摇头,轻笑着说道:
“心向光明···这世界上,几乎每一个人,在其幼年或青少年的时候,都会有这样一份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只是我没想到,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也有这样一份幼稚的幻想,实在是让人感到意外啊。”
“幻想?那可不是幻想,黑蛇。我再强调一遍,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质疑贬低人类社会传颂千年乃至万年的理想真义,善良等诸多美德,本就是人类社会的应有之物。”
“这不仅仅是什么对于美好的憧憬,而是因为只有这样,人类社会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发展与进步。人类这个种群,才能最好的延续下去。”
“只有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人类社会才能以最高效的姿态投入生产以及发展当中,才能生存得更好,变得更加繁荣。而在此基础之上,这些美德,乃是人类团结一致的最优前提。”
“人类的历史发展之中自会有许多曲折,也无疑会走很多的弯路和偏路。血腥、恐惧、压迫或是战争,确实也会有成为一个时代临时主题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为了生存与繁荣,人类社会最终还是会回到发展与生产的康庄大道上去。这种时候,只有以各种美好信念为基础的团结,才是最能规避内耗的团结方式。”
“我不管你活了多久,见识过多少人间冷暖,黑蛇,你都没有资格,去挑战这份人类历史数千年来沉淀下的思想精华。”
面对德雷克义正言辞地驳斥,黑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这些看似失礼的唇枪舌剑。
‘看不出来,这位德雷克将军,居然还是一位理想主义者。’
不过德雷克到底是不是真的理想主义者,她都不在意。甚至,即便是双方的个人价值观存在许多不同甚至是冲突,她也从来都不反感理想主义者这种存在。
黑蛇看不起的从来都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空想主义者’。对于有能力、付诸了实际行动,且正儿八经的做出了相当功绩的理想主义者们,黑蛇还是相当尊敬的。
当然,尊敬归尊敬,若是出卖、陷害或利用这些理想主义者,能给她心中的乌萨斯带来足够大利益的话,她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这些事情。
对于黑蛇来说,人性的善恶其实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能否达成自己的目标罢了。
“可是···将军可曾想过,您所说的人类社会的应有之态,可能只是过去,您祖国所处世界的应有之态。而非是我们泰拉社会的应有之态呢?”
长叹一口气,黑蛇略显忧愁地将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
“诚然,我没有亲眼去将军的故乡看过。对于将军的过去,我也只是从塔露拉那里有所耳闻而已。但显然,将军的故乡,是没有泰拉大陆这些频繁的天灾人祸的。”
“你们的生存压力,比起泰拉人来说不知道少了多少倍。自然不能理解泰拉人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打得头破血流的行为。”
“对于你们而言,若想实现繁荣,想要实现进步。你们只需要在科技和制度上做出变革,就可能收获想要的果实。因为你们的自然资源足够丰富,你们的社会再怎么发展,都很难超出你们世界的承载上限。”
“但泰拉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不一样,它的资源就那么点,是一个固定值,几乎没有再生的能力。小到个人,大到国家,若想维持生存与发展,都必须去强夺这些有限的资源,必须为此争个你死我活。”
“人类的本性,或许并不一定是恶。但泰拉人的本性一定是恶。这不是什么上天或是神明先天决定的要素,而是泰拉人生存环境引导的必然结果。”
“善良、真诚与美德,对于泰拉人而言,永远都只能是一味调味剂罢了。”
黑蛇的语气很是诚恳,她仿佛把德雷克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与他敞开心扉,就认知观念的问题,认真地吐露了一回自己的心声。
“不对。”
“泰拉大陆,确实条件艰苦恶劣,资源匮乏。但这并不能成为泰拉人为了生存而‘行恶’的理由或借口。同时,也不能成为你视人命为无物,单纯追求利益与结果的借口,黑蛇。”
“不管泰拉大陆再怎么资源匮乏,它既然能孕育出当前的各国国家和文明,就意味着它一定有能力承载当下的人类的文明。如今的泰拉,哪怕不算先民时代,也是个有千年历史的人类文明了。”
“一定资源的世界只会孕育出不超出其承载上限的社会文明,就像你不可能用50元在一个明码标价的市场里买到200元的货物一样,泰拉大陆就是再贫瘠,也不可能说失去承载当前文明的能力和底蕴。”
“这不是什么社会生产力突然大幅度下滑,导致其可供养的人口远低于现实人口的末日时代。别拿什么为了生存的借口,来给自己的恶行做辩驳,黑蛇。”
“甚至于,正是因为泰拉人的生存环境相对恶劣。这脆弱的社会文明反而更经不起那些愚蠢的内耗与自相残杀。掠夺与杀戮这些无法真正创造物质与价值的行径,对于泰拉大陆而言,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面对德雷克义正言辞的驳斥,黑蛇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悠悠地说道:
“我不想反对将军的美好愿望,毕竟向往美好是每一个人都曾有过的经历,我无意嘲笑。但将军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将军所说的善良与秩序,并不是泰拉人生存的最优解。那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呢?”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头顶天灾利剑的泰拉人们,生存始终都是一个残酷的话题。也许有一天,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天灾降落在泰拉人的身上,就能破灭将军所认为的理想秩序,将掠夺与杀戮,变成了泰拉人生存和延续的最优解。届时,将军又该作何选择呢?”
“将军会选择向环境妥协,顺应环境的‘进化’潮流么?”
面对黑蛇的诘问,安全屋内,陷入到了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去。
“若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便意味着老夫不再能为那个时代所容,已经与时代脱轨,理应被淘汰,迎来死亡的结局。”
德雷克语气平淡的答案,让黑蛇为之一怔。随后,这具端庄优雅的女性躯壳脸上露出一个典雅的微笑,她微微一鞠躬,轻声说道:
“不会的,将军。不论乌萨斯变成什么样子,它都永远容得下一个像您这样能力出众的纯良之人。”
“这个世界,就算变得再怎么贫瘠且险恶,都始终保有一定的包容性。还不至于说,失去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容身之所。”
“同样,这个世界,也永远都有我这样的恶人的一席之地。”
“在下告辞了。”
黑蛇告辞离去,德雷克也差遣了专门的人物,‘护送’这位乌萨斯的前公爵离开自己的辖区。
等到安全室大门再一次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动声之后,德雷克靠在自己的长椅上,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
“对任何一个乌萨斯来说,一个死掉的黑蛇的价值,永远都会大于一个活着的黑蛇的价值。”
“这个国家,不会有你的容身之所的,科西切。”
“同样,迟早有一天,这个国家也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不是什么纯良之人,我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恶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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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斯基边境,与科西切公爵领的交汇之处。
厚重的装甲车内,黑蛇正在闭目养神。此次从雅尔茨城归来,黑蛇可谓是收获颇丰。顺利达成与德雷克的合作只是一方面。暗地里,她还借助蛇鳞庞大的关系网络,在雅尔茨里埋下了一些可能会用得到的暗子。
甚至在谈判的末尾,黑蛇还故意扯到了善恶观的问题,尝试着用自己的话术,去影响德雷克的观念。看看能不能为未来埋下一些伏笔,在这位老将军的思维里敲出一个漏洞,给自己一个‘掌控’对方的可能性。
黑蛇还是很欣赏这位老将军的才干的,但同时她也清楚,德雷克作为异界来客,并不像塔露拉或是别的乌萨斯人一样,可以被自己‘夺舍占据’。所以,若想掌控德雷克为己所用,只能从思想上入手,让德雷克认可自己的观念后,才会有收服德雷克的可能。
不过···黑蛇也清楚,像德雷克这样固执的人,能被她说服的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她还是忍不住去尝试了一下——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突然,装甲车急停,正在闭目养神的黑蛇也因为惯性原因向前一倾,差点与前方的隔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稳住自己的身形,黑蛇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后门的方向,几个呼吸之后,后门被打开,一阵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让久处黑暗的黑蛇一下难以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遮挡这一束刺眼的光线。
“下车,到目的地了。”
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黑蛇猛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盯紧了外面的人影。身高约有三米,头顶鹿角,面容狰狞的温迪戈正伫立在装甲车的门口。在夜晚和月光的衬托之下,爱国者那猩红的双眼,显得格外诡异怖人。
“呦,把我带到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来,看这架势,是想把我处决掉,以泄心头之恨啊,博卓卡斯替?”
从后面下车,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黑蛇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危机感。
被爱国者杀掉什么的,对她而言不是无法接受的事情。但要是这具躯体被毁在这么一个荒郊野林,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回收这个躯体的记忆呢?
“不会,将军与你谈判的时候,我就在隔壁,你们会谈的内容,我已全部知晓了。”
“我还不会,为了自己内心的一点不愉快,去影响乌萨斯的大局,科西切。”
素来言出必践的爱国者说出这话来,黑蛇也是将自己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但是我不计较,不意味着,分布聚落,一百六十七名无辜者的亡魂,不会和你计较。”
“我不会杀死你,黑蛇。但我们也必须给予你一份刻骨铭心的体验,以示惩戒。”
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黑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随后她只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架起,然后摁在了装甲车的车门之上。
摄人心魄的红蓝异瞳映入眼帘,黑蛇的眼瞳猛地一缩。这是她第一次用真正被自己掌控的身躯与食血人见面,对方身上那诡异的生命气息,给黑蛇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深刻印象。
不论是在装甲车上,还是下车之后,黑蛇从来都没有察觉到艾丽丝的生命气息。即便现在艾丽丝已经冲在了黑蛇的脸上,黑蛇的源石技艺也在告诉她,眼前的人,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不知名的银白色液体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黑蛇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一切掌控权,仿佛置身虚无之中,只剩下了视觉痛觉之类的感知能力。
“所以···你就是牧群事件的策划者,塔露拉的养父,不死的黑蛇——科西切,是吗?”
“你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时至今日,若不是德雷克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都只是以为绝望谷的牧群事件是塔露拉那个副官的谋划而已。甚至连对方的动机都揣测不清,实在是···愚蠢至极呢···”
“诚然,我不过只是个实验室里出来的怪物而已,没经历过什么像样的社会教育。我继承的那份记忆,也不过是源自于一位普普通通的军人,没什么上位者的经历或是心态。不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在政坛上,我这种人,注定只能成为供人驱使的棋子而已。”
“那么,棋手先生···哦不,现在是棋手女士了,告诉我。当你站在高处,纵观全局,操作我们这些棋子的时候,可想过有一天,你的生死,会被掌握在你昔日的棋子手中呢?”
身体的支配权突然回归,那种仿佛深陷虚无的感觉终于消失。黑蛇急忙睁开自己的双眼,想要运行源石技艺来攻击艾丽丝,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似乎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里,被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之中,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
阵阵剧痛从插管的位置传来,不断地刺激着黑蛇的神经,让黑蛇以为自己是被艾丽丝转移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实验室当中,正在接受某种非人的实验或是折磨。
直到,她通过培养皿玻璃上的倒影,看到了‘自己’一蓝一红的两只眼瞳后,便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那个‘绝望’的幻境之中。一股深入灵魂的恐惧瞬间占据了黑蛇的思维,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只是得到了一串‘咕噜噜’的吐水泡声而已。
“听说,你是个精通精神类源石技艺,可以操控他人身体的源石技艺大师。”
“那么···我想知道,科西切女士。”
“你对痛苦的耐受力,是否也是异于常人?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你是否还能像过去一样,继续保持你的那份优雅与从容呢?”
恶魔的低语从脑海中传来,噩梦···随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