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南城。
在南城一座古朴的院落中,尉缭正为顿弱斟茶,茶香袅袅间,顿弱轻声问道:
“此番造访,您定是肩负重任吧?”
尉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坦诚相告:
“不错,我此来确带着重任。”
尉缭性情直率,从不对朋友藏着掖着。
顿弱见状,心中已有所悟,试探性地问道:
“莫非大王有意让我出使各国?”
尉缭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虽是我举荐,但大王对你的器重,有目共睹。
此次出使非同小可,唯有你最合适。
毕竟你与赵国相国郭开交情深厚。”
顿弱闻言,沉吟片刻,道:“我可以面见大王,并接受任务,但有一个条件。”
尉缭闻言,心中微震,劝道:
“顿弱兄,在大秦,无人敢与大王谈条件啊。”
顿弱却不为所动,坚定地说:“我深知大王乃旷世雄主,正因如此,我才愿冒昧相求。
若大王不允,我便不入宫门。”
尉缭见状,心中好奇更甚,问道:
“好,愿闻其详,你的条件是什么?”
顿弱缓缓道出:
“面见大王时,我不愿行大礼参拜。”
尉缭闻言,轻啜一口香茗,喉结微动,缓缓言道:“吾欲一问,君可知自己所言之重?”
顿弱闻言,不禁放声大笑:
“吾自然心知肚明。”
尉缭眉头微皱,反驳道:
“即便如此,君竟还敢坦然言之?
此等要求,实乃过分至极,试问天下间,又有哪位君王能轻易应允?”
顿弱目光如炬,直视尉缭:“吾乃对症下药,既敢出此言,便自信王上定会首肯。
吾王求贤若渴,志在广纳天下英才。
岂会轻易杀我?
若非如此,兄又何以安然立于此地?”
尉缭疑惑更甚:“此言何意?”
顿弱嘴角微扬,缓缓道:
“兄莫非真的忘却了?
数年前,王上便视兄为救世济民之大才,对兄恭敬有加,时常依兄之计而行,与兄相见,皆以平等之礼相待,吃穿用度,亦与兄无异。”
“然而,兄却未曾因王之厚待而心生感激。
反而在背后非议:
‘王上之貌,鼻若蜂腰,目长如炬,胸脯似鸷鸟,声若豺狼,恩情浅薄,心如虎狼。
其于困顿之时,易对人谦卑;
一旦得志,则轻易噬人……
若真让其得到天下,众人皆将为其奴役,功臣亦难免遭屠戮,难以与之长久共处。’”
言罢,便欲悄然离去。
而王上得知此事,非但未加责怪。
抓到后,反而竭力挽留,由此可见,王上不仅不会怪罪于我,更将委以重任。”
尉缭眼神微眯,缓缓回应道: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及它做什么?”
顿弱轻笑一声,反问道:
“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了吗?”
尉缭目光锐利地盯着顿弱,沉声问道:
“你此言何意?”
顿弱缓缓说道:“你的心思从未改变,只是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秦王身上,毕竟,王上纵有千般能耐,终究也是血肉之躯。
他日夜不息地批阅奏章。
人的精力终究有限。
因此,继承人的选择至关重要。
如今的大秦看似如日中天,但一旦继承人出现问题,大秦便可能土崩瓦解。
这不仅关乎大秦的未来。
更关乎我们这些臣子的切身利益,一旦大秦不复存在,我们这些臣子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尉缭闻言,眉头微皱,问道:“那你觉得,何人能够担当起下一任秦王的重任?”
顿弱手指轻沾茶水。
在桌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尉缭一看,微微颔首,赞道: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顿弱继续道:“想当年晋国在晋悼公的带领下,实力强横,有着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然而,天妒英才。
晋悼公年仅二十八岁便英年早逝。
此后,晋国一蹶不振,最终分裂为三晋。
这期间,无数家族在相互争斗中灰飞烟灭。”
尉缭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顿弱忽地心念一动,缓缓言道:
“尚有一点,你可曾留意?
我们已多年未闻那人音讯。
其生死亦是谜团重重。”
尉缭闻言,不禁皱眉问道:
“你所指何人?”
顿弱沉声道:“便是那被某人轻蔑地称为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之人。”
尉缭恍然:“你是说姚贾?”
微微摇头,继续言道:
“韩非此言,确有失偏颇。
韩非身为韩国贵胄,自然对出身卑微的姚贾有所轻视,然而,纵观历史长河。
姜太公、管仲、百里奚等旷世奇才。
又有几人出身贵族?
或者说哪个人祖上的身份没有低微过?
姚贾之才,不容小觑。”
顿弱闻言,若有所思地问道:
“那姚贾如今身在何方?”
尉缭轻叹一声:“昔日姚贾官拜上卿,自六国归来后,便如人间蒸发,其踪迹无人知晓。”
顿弱轻笑一声:“呵呵,确是迷雾重重啊。”
言罢,他抬头望向苍穹,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仿佛已猜到姚贾的去向。
章台宫。
嬴政轻轻展开渭文君赢升呈上的奏简,匆匆一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上卿蒙毅察言观色,见嬴政面色凝重,不禁心生疑惑,轻声问道:
“王上,可是有何要事烦心?”
嬴政沉吟片刻,缓缓言道:“墨家,自古以来便秉持兼爱非攻之理念。
兼爱,乃墨家思想之精髓,倡导人与人之间平等互爱,无分彼此。
墨子认为,世间动荡与战乱,皆源于人心之隔阂,不相爱也,故而,他提倡‘兼相爱,交相利’,旨在引导世人既爱己,亦爱人。
非攻,则是墨家反对战争之坚定立场。
墨子深恶痛绝战争之残酷,认为其破坏生产,掠夺民财,损害民生。
他虽热爱和平,却也不惧防御之战,唯对无故攻伐无罪之国之举,坚决反对。
六指黑侠,深受前任巨子熏陶,对墨子思想笃信不疑,然其为人谨慎,不愿墨家卷入诸国纷争,故而始终保持中立,不助任何一国。
然而,自新任墨家巨子燕丹上位以来,墨家竟与我大秦针锋相对。”
蒙毅闻言,眉头紧锁:
“臣认为,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那燕丹。”
嬴政轻轻颔首:“正是因此,赢升之奏简中言及,燕丹竟书信于他,欲联手除去骆越国公主。”
蒙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如此看来,燕丹尚不知王上已释怀前嫌。
臣以为,不如将计就计。”
嬴政目光深邃:
“你是说,借此机会除去燕丹?”
蒙毅点头:“当年王上心慈手软,未除隐患。
而今燕丹羽翼已丰。
若他日继承燕王之位,必成大秦之患。”
章邯亦附和道:“臣亦以为,燕丹此人,已视我大秦为仇雠,四处煽风点火。
只要他一日不死,天下便难有宁日。”
嬴政微微颔首:“话虽如此……”
心中却暗自思量:燕丹狡猾多端,此番行动,未必能如愿取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