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一句,总能办到的。
沈清沅才后知后觉,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即便他常与她吐露心声,她也仍然体会不到他心中所想。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也是。
“我希望你能向前看。”沈清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扯动唇瓣,轻声对他说。
因为她也在向前走,在为自己而活,可他还活在过去,执着地想要改变未来,改变与她之间的未来,值得吗?
他即便照着命运往下走,拥有超高的学识,前世积累的经验,绝不会比现在过得差。
祝怀砚神色倏然冷凝,看她的眼神冷几分,忽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抿紧了唇:“会的。”
沈清沅不愿再与他多说,尽可能避开与他的接触,再过不久的将来,她会跟关悦一同考上新的学校,开启新的生活。
但尽管心里万般不愿,她仍是记着祝家对她的好,没有祝家的供养,她也不会有学习的好机会,从此改变自己的人生。
兴许她会是镇上平平无奇的女孩,空有几分姿色,花盛开时娇艳,却也有败落的时候。
兴许她会一辈子碌碌无为,平凡地过完一生。
上楼之前,她回头看一眼祝怀砚,发现他仍在注视她的身影,眼神深刻而专注,尖锐得像根锋利的芒刺,刺痛她的眼睛。
沈清沅停在台阶上,肢体有些僵硬,感激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谢他愿意放手,也谢祝家给了她新的人生。
祝怀砚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华光犹如明晃摇曳的烛火,忽然一阵轻飘飘的风吹来,灭得彻彻底底。
“不需要。”
他语气淡漠,疏冷僵硬,甚至蕴藏着丝丝讽意,也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自己。
沈清沅垂下眼,转回身重新上楼。
她把这些年收到的压岁钱,以及祝修文塞给她的所有红包都整理好,等毕业的时候,一起还给祝怀砚。
她知道,这些远远不及这几年的学费,但只要能力还在,总能还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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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怀砚去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家里的司机经常只接送她一人,钢琴老师每周准时给她上课。
沈清沅与他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她也乐得自在,免去不少尴尬。
祝修文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看她跟祝怀砚的眼神,永远抱有恨意,清醒时会怨声咒骂祝怀砚,有时也会癫狂地大笑出声,笑他生了个比他还心狠手辣的儿子。
而祝怀砚听到这些,充耳不闻,全心做自己手上的事。
再后来,祝立诚常来祝宅探望祝修文,表面是探望,实则与祝怀砚不知达成什么合作。
沈清沅学业越来越忙,偶尔会在回家时与祝立诚碰面,不禁想起前世的祝立诚,是那样的厌恶祝修文这一家疯子。
现在却又笑得满面红光,特别是面对祝怀砚的时候。
而祝怀砚演技极佳,心底的厌恶藏得严严实实,眼底尽是虚伪与钦佩。
口中说着敬佩自己的亲叔叔,日后仰仗亲叔叔赏口饭吃,将姿态放得一低再低,完完全全被祝立诚压制。
这样的祝怀砚,沈清沅很少见。
上回见到还是祝氏集团股东宴请祝怀砚,庆祝他坐上集团总经理的时候,后来在座股东无一不把底裤赔干净,还有心脏病发住进重症监护室的。
送走祝立诚后,祝怀砚才收起虚伪至极的笑容,眼底掩盖不住的恶意,撑着单薄的身躯上楼。
抬眼看到阶梯上的沈清沅,视线短暂交汇,他收起目光,刻意避开与她对视。
沈清沅也背着书包加快脚步,躲回房间。
这样的祝怀砚,她还是怕的。
以至于让她梦到,祝怀砚命人将祝立诚压在地上,玻璃瓷器碎了一地,血肉早已模糊。
他状似疯癫地挥舞着长鞭,眸底充斥嗜血的狂热。
血也流了一地,甚至有几滴溅在他苍白的容颜上,鬼魅糜丽。
少年笑得高兴,似痴似狂,看到她时,眼底猩红不减,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近她。
沈清沅下意识后退一步,骤然被少年扼住喉咙。
少年不解,困惑,看她的眼神狠戾得像充满剧毒的蛇,眼眶也是红的。
“你……怕我?”
“你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
沈清沅极力摇头,想要说话,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少年忽然嗤笑起来,手劲越来越大,恨不得把她掐死。
沈清沅猛地从梦中惊醒,险些呼吸不过来,梦境太过惊悚渗人。
假的,都是假的。
由于沈清沅做了噩梦,以至于第二天上课精神都不太好,下课不久,时靳默默将自己的笔记本推至她眼前。
沈清沅有些感动:“谢谢。”
时靳习惯用钢笔写字,字写得相当漂亮,笔锋苍劲有力,颇像字帖上的字体,规矩规范。
她想起来祝怀砚也习惯用钢笔写字,口袋常常带有一根,以备不时之需,而他的字体龙飞凤舞,很像草书,笔锋潇洒又随意,凌乱却又不乏美感。
以前沈清沅做笔记,看不懂他写的字,还需要找他问清楚。
祝怀砚回答了几次,就有点不耐烦了。
钢笔敲一敲她的脑袋,用略带嫌弃的口吻吐槽她:“是个蠢的。”
沈清沅是这么想的,他做的笔记应当只有他自己能看懂了吧?
后来,祝怀砚记录本上的签名,她都偷偷练了很多次,一笔一划铭记于心,模仿他的龙飞凤舞,模仿他的潇洒随性。
等她模仿得很像了,几乎以假乱真了。
他也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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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结束后,沈清沅率先回祝宅收拾行李,准备回镇上居住,祝宅没了祝太太,变得死气沉沉的。
祝家几乎是祝怀砚说了算,而他得知沈清沅要走,并没有挽留,相反给了沈母一笔丰厚的佣金,允诺祝家会继续供养她到大学毕业。
沈清沅想也没想地拒绝了,还拿出自己这几年攒的所有压岁钱零花钱,全部整理好收进盒子里,递给他。
“等我大学毕业以后,会工作偿还你们祝家在我身上倾注的费用。”
祝怀砚微微一顿,心中压着无名的气,看她的神情无比复杂,到底是冷笑着答应了:“好啊,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指骨扣紧她递过来的纸盒,掐得指尖泛白,纸盒凹陷,生出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