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脸色变幻不定,却没法辩驳哪怕一个字儿。
虽然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自己又可以从史家吸血,但母亲的李家毕竟衰落多年,哪有那么容易重新崛起?
时间紧迫之下难免就会急功近利,很多事情的确过分了些......
如果面对的是其他人,他还能辩称其他家族也是同样,可在武从文面前却是万万不敢。
没错,就是不敢。
别看这小子一直表现的很硬气,但从四年前得知对方击败了女真人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当年放的那番大话,注定只能是大话罢了!
江南世族是很厉害,可那也得分什么事儿。
在背地里搞搞小动作,让朝廷难受没问题,可真刀真枪的和朝廷硬碰硬?
别尼玛扯淡了!
真要有那本事还当什么臣子,直接造反自己当皇帝他不香吗?
当然,史浩沉默的原因也就仅止于此了,至于生出什么同理心,为那些被李家逼死的贱民愧疚?
呵呵,那可真是想多了。
倒不是他太过冷血,完全是由出身、成长环境和时代背景决定的。
史浩在史家再是不受宠的庶出,那也是妥妥的世家子,从小锦衣玉食一无所缺,耳濡目染让他的三观中并没有“剥削”这个概念,而是认为这个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
武从文自然能看出他的心思,却也没有深究。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了,早就不是另一个时空里的那个愤青。
“汴梁的事虽然各家都有参与,不过掌总的是你吧?”
武从文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也没有了之前的感情。
史浩虽然清楚不能再闹脾气了,可还是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写一份名单给我,我不怕杀人,却也不想滥杀。”武从文的语气依然平静,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也不想给李家惹下灭门血仇吧?”
史浩眼中震骇一闪即逝,终于轻轻点了下头。
“我下午就要看到。”
史浩知道这是下了逐客令,终于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可还没等他退出大庆殿,身后又传来了武从文那冰冷的声音。
“告诉你一声,李管事是自杀的,你嫂子本来要偷偷放他走。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做,你小子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史浩已经迈出门槛的腿在半空僵了一下,紧接着轻轻落下。
随着殿门关闭,一直竭力保持镇定的史浩瞬间冷汗簌簌而下。
他少年老成,是个聪明绝顶的,很清楚武从文今天对自己说了那么多,其实只有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以前的所有尽皆翻篇,以后君是君来臣是臣,再敢心存怨恨,江南世族那么多,不缺自己两家!
当然,史浩也能听出陛下还是顾念旧情的,接连两句“你嫂子”不是随口说说。
“李叔,我......是我太任性了吗?是我......害死你的......”
一时间,实际上只有十七岁的史浩心中百转纠结,拼了命想要给自己的妥协找一个借口。
下一秒,他就听见不远处紧闭的偏殿里传出一声怒吼。
......
秦桧这人心思深沉,喜欢肚子里想事儿,日子久了搞得前列腺毛病不小。
短短一小会儿君前奏对,就吓得他差点失禁,可等夹着腿蹭到了茅房,却又咋使劲儿都尿不出了,磨叽半天急出一身臭汗也没能爽快。
牢记陛下吩咐自己在偏殿候着,结果一到地方就对上了董云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然后“哗啦”一泡......
呼~~~终于爽了......
董云丝毫也没注意到秦桧的异状,像头刚刚失去幼崽的雌狮一般,扑上去劈脸就是一爪!
秦桧那张绝对算是老帅哥的脸,瞬间可就开花了,五道血口子皮开肉绽,身子后仰极力躲避。
董云哪肯放过他?一手揪住衣领,另一手变爪成拳,嘶吼着尽往鼻梁上招呼。
“秦桧!你好狠的心!那孩子是咱俩亲手从家里接出来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留一条活路?”
秦桧只感觉眼前先是一阵发黑,紧跟着又是五彩斑斓的绚烂,口中不断哀求:“董大人,董大人别打了,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他是真不敢反抗,连挡都不敢挡。
董云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这绝对是陛下的安排,可见两人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自己哪敢得罪!
董云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拳接一拳的越来越狠,口中不断咆哮:“我不听!那孩子只有十岁,他没有犯过任何错,他本来有机会活下去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死?!”
董云的愤怒是有道理的,他和秦桧原本计划是同时控制住西门守军和小皇帝,然后以赵秉的名义下旨:去帝号,献城投降。
虽说古往今来,被灭国的君王都不会有好下场,可别忘了武从文的帝位,名义上是赵家禅让给他的。
如果小皇帝是主动投降,再有长公主赵福金为他求求情,还是有机会保住性命的,被圈禁一生总比全家死绝要强万倍。
结果眼前这个狗贼把所有人都卖了!
赵秉成了城破被俘的敌酋,自己也成了顽抗到底的乱臣贼子,只有他一个人成了献城有功的那个!
想到恨处,董云也不打了,瞪着血红的眼珠,双手死死掐住狗脖子。
秦桧没法继续怂了,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双手奋力抓住董云的胳膊,临死拼命之下还真就被他给掰开了一丝。
顾不得享受哪怕刹那新鲜空气,秦桧大声吼道:“你难道真猜不到我要干什么?!”
董云浑身一僵,似乎所有力气瞬间消散。
秦桧趁机彻底挣开,顶着一张猪头脸冷冷的说道:“假使是小皇帝下旨投降,你我就和其他人一样,能有多大功劳?”
“董大人,我可没有独吞这份大功,禀明了陛下你我自有分工,你是负责控制宫中伪帝的那个!”
......
门外的史浩没有再听,脚步坚定的离开了。
那位秦相爷说的没错,成大事者怎可感情用事?!
同一时间,大庆殿另一侧的偏殿里。
一身黑色斗篷的周绣娘听了属下的汇报,藏在帽子下的脸上嘴角微微翘起,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
......
华夏元年九月初五,皇贵妃赵福金、德妃扈三娘,随炮队并羽林营一同抵达临安。
同日,锦衣卫指挥使周绣娘亲自安排快马北上,将一份名单送往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