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婉玉陪他站在废弃塔楼的楼顶,他望着西城的远山与两侧断崖下的洛桑河水。
她望着他。
望着他两行清泪无言落下。
她知道,他都记起来了……
林奕久久注视着悬崖一侧的废弃观景台,那日的恐怖的爆炸声、密集的交火声仿佛还在耳畔,他和周叔还有何探长连夜勘探地形,讨论布置,研究退路到天亮的时光还历历在目。
他的声线随着寒风变得有些破碎。
“婉玉,何探长他,最后成功撤退了吗?”
绫婉玉听到林奕叫她的名字,几乎是喜极而泣,小声呜咽道。
“何探长他没事,只是受了处分,我也求了老师暗中帮忙说了情……”
林奕转过身来,轻轻地抱着她。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绫婉玉本来还强撑着,听到他的温柔的话语,身子都软了下来,靠在他的肩上,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我不辛苦,不辛苦,很多人都在等着你回来。”
林奕浅浅笑笑,安慰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绫婉玉抬起眸子,痴痴望着他,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又不敢直接问,直到语气有些玩笑意味的男人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们俩真的是,特地把我喊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看你们小夫妻俩秀恩爱。”
林奕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不知该如何面对周长鹏。
绫婉玉本来叫上老周,是怕林奕一直迈不过去周叔因帮他而死的坎,想他帮忙开导一番,解开心结,此刻没了作用,没想到他自己上来了。
林奕头深深的垂着,知道那样的情形,周叔绝无可能活下来。若不是最后周叔把自己推了出去,怕是自己也难逃葬身洛桑河下的命运。
周长鹏见林奕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心里难受,于是朝绫婉玉使了个眼色,让她留点空间给他们。
绫婉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怕林奕刚刚恢复记忆,情绪还不稳定,但是见周长鹏坚持,还是识趣的到车上等待。
周长鹏随意地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行了,刚刚回来就一副婆婆妈妈的样子,看的就讨厌。”
林奕微微偏头,看了眼周哥衣袖上还戴着的孝章,内心很不是滋味。说到底还是自己低估了那群人的疯狂,以至于布置不足,才导致了周叔的牺牲。
自己的过失如此,他就更无言面对周哥,面对自己的好友,只能开口关心道。
“程姨她还好吗?”
“还好,本来她今晚也吵着要来的,但是外面风大,她身体又弱,我硬是没让她来。”
林奕心里也知道,周哥会在这里,肯定是婉玉的安排。
“明天我想去看看程姨,亲自给她道歉。”
周长鹏有点无语地斜了他一眼。
“什么屁话,你又没做错什么,道歉干什么,该死的是那群畜生。”
“是我的错,我实在没有想到……”
林奕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长鹏打断了。
“我老爹当年的错误,你不也没怪他……咱们俩得目标一致才行。”
林奕沉默地看着面色明显还有些憔悴的周哥,知道这也曾是他说过的话。
周长鹏望着夜幕下湍急的洛桑河水,从口袋掏出一包烟,给林奕也递了一根。
“抽吗?”
林奕偷偷望了眼下方车里的婉玉,纠结了一番后,还是接下了,特地找了个她视野不及的位置和周哥一起吞云吐雾起来。
周长鹏看的好笑,打趣道。
“你这才刚醒,就管这么严吗?要不要我帮你说道说道。”
“别吧,只是怕她操心,你也知道她的性子。”
周长鹏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这句话,毕竟这段时间,绫婉玉为了案子和他的付出,众人都看在眼里。
两人一时间都不说话,只是一根一根的抽着,许久后周长鹏才叹息一声,开了口。
“有时候回头看,我老爹的性格,还真和你一个样子。什么事都往自己心里揽,想独自扛下一切。我这个儿子也是不称职,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父亲的事……”
林奕轻轻弹了下烟灰,思绪有些回忆起他拿着枪,去找周叔的那日,感叹道。
“周叔肯定也是痛苦了很多年,毕竟他那么爱程姨……”
周长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叠折了好几道的老旧纸张,递给了林奕,笑道。
“以前咱们俩玩的好,天天称兄道弟的,我还以为是咱们俩有眼缘。”
“只是没有想到,我们俩差点真成了兄弟伙。”
林奕听的云里雾里,疑惑地拆开了纸张。
《领抚养申请》,申请人那一栏,赫然填着周齐的名字,日期是母亲去世的那一月。
“这是整理老爹遗物的时候找到的,可能那时候你被宁叔领走,与宁晴一起生活,老爹他觉得自己经济条件也一般,远比不上宁家,心里又有负罪感,所以最后作罢了吧。”
林奕心里五味杂陈,感慨自己虽然命运悲惨了些,却又那么幸运,有那么多一路帮助自己的人。
若是没有他们,自己怕是都撑不到今天。
他恍然想起一人,心骤然就痛了起来。
他和那个蠢丫头的荒唐事,到底该怎么收场……
两个人就这么一根一根的,半盒烟很快就消灭了干净,周长鹏似乎也靠墙站累了,拍了拍林奕的肩膀。
“你先忙你的,洛桑这段时日,实在不太平,等你有时间,再来我家坐坐吧。”
“好。”
……
回去的路上,包括同床共枕的夜里,林奕能感觉得出来,婉玉虽然满心欢喜,但是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事情,一直想问,但又问不出口。
他明白,她是想知道,他和南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坦白,但他说不出口,总不能撂下一句,“我和她做了……”就万事大吉。
他亦是不知,那个和他“荒唐相爱”的女孩,究竟在哪,又到底是什么想法。
阵阵心虚和强烈的背德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甚至与婉玉拥吻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些挥之不去那些荒唐场景。
她的絮语,她的温热,她蔓延的情绪,她灼热的给予,仿佛昨日才刚刚发生。
他只觉得,他刚刚醒,但是又要疯了。
更可怕的是,他记得很清楚,他一次都没有做过安全措施……
至于那一周里,到底有多少次,已经多到根本记不清了……
林宣,何思意。
他都不用猜,光看结婚证上的名字就能猜到,肯定是何凝萱干的大好事。
他还没有和婉玉领上证呢,倒是被她提前安排的明明白白。
疯了,真是要疯了。
有些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