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回到洛桑后,就住在律政总署下榻的酒店,酒店方面也贴心地给绫婉玉更换了更大的家庭套房,方便她照顾林奕,首都警察总署对林奕的安全问题同样高度,一方面是他是目前大案采纳的推进方案的原创制定者,另一方面,也是有高层的授意,似乎总署高层里,有人对他很感兴趣。
楚灵肯定也是听到了风声,有意无意地和绫婉玉提过几次,说若是林奕能恢复过来,有大人物想要见他,据说是有惜才想要吸纳入总署的意思。
不过绫婉玉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也无暇顾及这事,若不是酒店距离临时办公地够近,她连照顾林奕的时间都很难抽出来,只能趁着中午和茶歇时间往酒店跑。
不过最糟心的,还是他依旧心心念念着小南,似乎对于她的记忆,还恢复的很慢。
为此她心里难受了好久,甚至有些抑郁,想过林奕是不是不够爱她,亦或是爱上了叶南絮。不过好在医生安慰了她许久,特地分析了一番。
这种情况,一般伤他比较深的人,他会在记忆层中更为深刻些。
一开始她还半信半疑,直到宁晴来的时候,他简直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躲的老远,才侧面证实了医生的说法有几分道理。
宁晴也是一脸懵,郁闷了许久,来的时候都不敢在房间里待,只能一个人在走廊上怄气。
绫婉玉甚至自掏腰包请了心理医生,得到的结论也是模棱两可,只是说这种情况属于触底反弹。此刻反应越是强烈,越说明之前的生活里,他就把这些情绪压抑的有多深。
人不是机器,心也是肉长的,每一次被伤害,被背叛,被离开,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只是,她的心,也在滴血……
她甚至有种不好的猜测,他会不会和南絮妹妹,越界了。
她努力的不去想这些事情,因为她觉得小奕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失去了记忆,叶南絮不过是他新认识的陌生人,怎么都不至于发展到那么一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
林奕也在想这个。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紫海回到洛桑,从小南变成漂亮姐姐。
他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陷入了什么无限循环的梦境,一个女人的凭空消失,又来一个女人,同样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同样柔情满满,爱意深重,眼底又同样藏着悲伤。
他甚至变得有些抗拒。
觉得是不是梦境重演了。
觉得她会不会有一天,也会突然消失。
自己不过是在一场荒诞的春梦里,做着可悲的自我幻想,祈求着陌生女人的一丝关怀。
他很想逃,但是门口实枪荷弹的探员,酒店大堂来回巡视的安防,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这不是梦境!你无处可逃!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数日,直到他心绪崩溃地打碎了漂亮姐姐为他凉好的汤药,开始拒绝所有来客,开始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再见人。
直到漂亮姐姐也彻底消失了一整天,没有任何人再来打扰他。
但可这样的日子,也就持续了一天,
那个漂亮姐姐回来了,只是面色带上了一丝疲惫。她告诉自己,她要带他去一些地方,一些能解开他心中迷惑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他太想知道,太想知道,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的世界又为什么像是梦魇一样往复着。
他和她一同,在暮色中出发。他觉得她开的雷克萨斯看的很眼熟,不像是女孩会开的车。副驾上的女士拖鞋,好像还在告诉他,这辆车过去的故事。
他在副驾随意随意摸索着,目光最后落在遮阳板的化妆镜上,里面似乎夹着什么。
他偏头望了眼在专心开车的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乱翻,便划开了化妆镜。
一张相片纷纷扬扬落下。
他沉默地看着,不知作何心情,画面里是身穿西装的他,挽着一身婚纱的漂亮姐姐……
又来了吗?
又一位妻子?
之前从黑盒子里翻出的结婚证,仿佛还历历在目。
只是那个人,已经彻底从他生活里消失了,留他孤独一人。
连心口的伤还没有养好,又来一次吗?
他动作稍有些暴躁地将照片塞回,闭目靠在座椅上,情绪似是在赌气一般。
绫婉玉余光望了眼他的反应,内心愈发苦涩。
连这样的照片,都唤不醒他的记忆吗?
她的油门,踩得更深了些,朝西城老宅驶去……他们的老宅,在绫婉玉刚回洛桑的时候,就有去看过。里面可谓是一片狼藉,仿佛还被人暴力打砸过,所有东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让她都不知从何整理起,加上近期又比较忙碌,只能一直保持着原样。
林奕刚刚走到老宅门口,就像是被回忆的漩涡吸在了原地。
他望着稍有些荒芜的青石板路,脑海中仿佛被无数记忆碎片撞击着。
“林奕,准备吃饭了,别在院子里玩了……”
“林奕哥哥,今天爸爸不在家,我要去你家吃饭哦。”
“小奕,快去洗手吧,马上开饭了……”
“绫姐姐,开饭啦!快别学习了,再学老爸又要骂我了!”
“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他在寒风中久久矗立……这里是他的家吗?
绫婉玉站在他的身旁,并未言语,只想给他一个安静的回忆空间。
他步履继续往前,在小院中站定,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其中。
他承诺的保护,星空下的约定,信箱与屋顶装上的监控,早晨与周叔的相遇……
一阵剧痛从脊梁传递至脑海,他揉着眉心,跌跌撞撞的往屋内走去。
老宅里四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一张割裂着狰狞刀疤的脸,闪过他的眼前,他气息愈发不稳,四处游荡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散落了一地的侦探小说、大量被打碎的相框,里面都是他和面前成熟女人的亲密合照,主卧的衣柜里,还有着不少他的衣物。
是真的吗?这一切是真的吗?
那紫海?紫海的日子又算什么?
面前的女人和小南,到底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妻子。
他双手握拳,用力地敲着脑袋,身体无助地滑跪下来。
绫婉玉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但是她没有动,依旧借助着往昔的场景,刺激着他的记忆。
她知道,这样做,他会很痛苦,但是她已经不能再忍受林奕忘记她的痛楚,也不能再忍受林奕失魂落魄地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样的日子,她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林奕也不知道自己跪坐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经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了,只有身旁的女人,一直从身后抱着自己。
她似乎也在哭。
他隐隐记起了很多名字,大量恢复的记忆,错乱的在排序着,不断扰动他的心神。
但有一点,他已经确定。
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自己确实属于这里。
他不在梦中。
他缓缓抬头,在漆黑的暗夜里拍了拍她环抱着自己的手,嘶哑地问道。
“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身后的她,似乎止住了抽泣,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
“我带你去,去一切发生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