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娘把药盘子给周蕾冬，蹲下来扶周立寒起身，坐回床上拢披被子。
“孩子，这是坏人的错，不要怪自己。”相处这么多年，周立寒头一回听到她这般温和平缓的话音：
“非要怪的话，那还是我们这几个老东西的错呢。都怪我们没能抓到那劳什子都兰公主逼他们交换人质，说不定还能反敲几台火炮呢！”
一听这话，周立寒才知道竟然真的和都兰人打起仗来了，忙问：“什么时候的事？结果呢？”
“就是从大年初一开始啊，打了三天，基本歼灭，但还是有人放小船跑了。”陈医娘想起来也是生气，猛捶了下大腿。
“都怪老秦！谁让他说尽量不打伤对方船身来着？看，给人家有机会放小船逃了吧？要是一开始就不用顾忌直接轰船，哪还那么多啰嗦事儿！”
周蕾冬轻声插嘴道：“姨，也不是这样说的，若真将东城的都兰人全杀了，那只怕瑰意和恬王就更没活路了呢。”
“对，是这么回事儿。”陈医娘赞同，用绢子给周立寒擦擦泪并看看气色。
“死孩子，你这回是真的折腾惨了，一点儿没夸张。”她又气又心疼：
“你这左肩的伤本就挺靠近心脏，包扎完你又跟人搏了吧，那伤可撕裂扩大了，再扩点儿就真要你命啦。还有你那脚踝，前阵子从北郊回来时就被反复糟蹋过的，好容易恢复挺多，这会儿又旧伤复发。不止这些，还有其他一堆没那么重的，但都是伤在你这个小丫头身上啊...唉！你呀，我真是.....唉！算了。”
周蕾冬也听得红了眼，把药盘又递给秦箬，自己坐到床另一边搂过女儿。
项霆望着自己两手和怀里空空，兄长已经跑贵妃怀里去了，鼓了鼓腮没说话。
这声算了只怕是不说她可能活不过多少岁之类的，因为娘亲还在呢。周立寒知道陈医娘的用心，也不哭了，扯出一个感激的笑。
“陈姨，我会好好养的。老秦爷是在研究洋人的战船吗？那我也抓紧养好伤，然后乘上老秦爷造出来的新战船去救陈瑰意回来。”
“你还去？还去？”陈医娘伸手就想拧她耳朵，但及时止住了，这会儿哪舍得再动手啊。她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凶巴巴的刻薄样：
“老娘告你！你现在可不是养好了就能打仗，而是养不好可能会死！蕾冬，仔细盯着你娃别再作弄了！不然我那赔钱货还没回，这孩子又要我们白发人来送！真要老娘当留守老人啊？”
丢下话，陈医娘便吭哧吭哧地出去了，走没两步又折回来交代赶快喝药，不然凉了更苦。
周蕾冬无奈一笑，柔声对女儿道：“姨说话一贯如此，你应该也习惯了，但确实该听。”
“我明白，这些年陈姨最疼我了。”周立寒吸了吸哭堵了的鼻子说，“但我还是要尽快养好，然后西征都兰。否则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关，就像...十二年前。”
“说了多少遍，陈姨是为娘叫的，你该叫姨奶奶。”周蕾冬奈何不了她，但深表理解：
“那你就先赶紧把药喝了，然后认真休息。横竖秦叔不仅在研造船，还研造火铳，也没那么快，你有充足的时间休养。”
周立寒啊了声，眼前又要泛起水雾：“没那么快是要多久？总不会等瑰意和银竹都到都兰了吧？我们出征过去也还要很久吧，那他们岂不是要在都兰多受好久的苦......”
一旁秦箬端着药碗和蜜饯过来，“既然要西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那肯定要做好必胜的完全准备了。船没造过关，万一出征半路就走不动了呢？火器不强悍，岂非过去千里送人头？”
“是啊，而且你也不用这么担心，”项霆也憋出了安慰的话：
“陈姐姐会都兰语又会乐科，性子不是莽直，肯定也知道我们在准备去救她，就会尽力活着等到那天的。项霖么....虽然人傻了点儿，但皮相也不差吧，说不定那都兰公主会青睐上他呢。”
周立寒斜他，“傻你个头！人家那是大智若愚。”
但项霆确实说的在理，都兰打幌子突击大楚失败而归，唯二的收获只有这个大楚皇子和大楚乐人。
他们肯定恼怒，但也不会把千里迢迢得来的两个人给砍了，除了泄愤以外甚至都不能弥补路费。必定要发挥些价值，说不定过阵子还会送信过来勒索。
“所以说这个都兰使团，从一开始以公主联姻的名义到来就是幌子吗？到底谁是主谋，那个公主维奥莱塔？”周立寒已经平静下来了，开始思考事态：
“那天到底有多少洋人从东城海外突击，竟然能打三天？他们从哪儿调来那么多海军的，一开始就来了这么多吗？藏在哪了？怎么使团刚到的时候没有察觉？”
项霆、周蕾冬、秦箬三人异口同声：“你先喝药再说。”
周立寒：“......哦。”
瞧着她捏鼻子把药一整碗闷完，周蕾冬给喂了两块蜜饯，叮嘱道：“别坐太久，吃完就躺回去。为娘还要料理些后宫事务，晚点儿再来看你。”
周立寒闻言沉默了下。娘亲所说的料理后宫事务，本该是皇后要做的吧？但皇后得知儿子的情况，或许想死的心都有了。
“皇后还不知道这事儿。”周蕾冬哪看不出女儿突然忧愁是想到了什么，“皇上下喻，大家统一口径说恬王殿下和瑰意作为钦差，去与都兰人交涉谈判，没那么快回来。”
不仅是对皇后这样说，实际上整个皇室对臣民们都是这么说的。不然实话传出去——大楚最有君子美名的嫡长皇子，和文人百姓景仰喜爱的文曲星大乐人都被都兰人抓走，那还了得。
周立寒假笑一声：“这话还传的挺妙，竟也不算骗人。”
“我也该去御书房一趟了，等等回来陪你用午膳。”项霆看了眼刻漏，恋恋不舍地起身。
“想喝水想吃东西，拉铃就行，外头有宫女太监守着。这东宫里有小厨房，你说了他们就去给你做。但别乱吃对身体不好的啊。秦箬你看着点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