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寒做了个可怕的梦。或者可能是两个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场景。
第一个梦是出钦差北郊的回程,她背着项霖抄小路下山。
不知道为什么冯时没在身边,可梦里的她竟也没觉得奇怪。但结果就是到一山洞里歇息时,他们被一只大母熊盯上了。
或许在梦里她还带有未能救出项霖的愧疚懊悔记忆吧,在这梦境中为了保全项霖,竟然把他堵在石壁里掩藏。而她精力耗尽逃不过母熊的血口,被慢慢地一口一口活活吃掉了。
还没被吃到脾脏仍活着的时候,她竟然还在对石壁里的项霖说:回去后替她告诉周庭霄,寻个对他好的姑娘娶了,不论尊卑贵贱,心意相通彼此善待便好。
第二个梦就突然又跳回了平叛当中,虽然依稀记得很多过程都不一样了,而且在这个梦里的平叛好像根本没她什么事儿。
但被都兰人带走的是周庭霄。
随后很长一段的梦境内容都缺失了,她只记得梦的结尾:周庭霄指挥着老秦爷陈姨何爷他们把几船的都兰人给灭了,又由姥爷开路杀进皇宫。可此时龙椅上坐着的并不是治宪帝,而是项霖,离他最近席位的是摄政王,但摄政王竟然瞎了一只眼且坐在轮椅上!
虽然中间失忆了一段,但不妨碍这段结尾她莫名其妙记得一件事:梦中摄政王扶持项霖登基,并仍然是摄政王。于是周庭霄带着姥爷杀开一条血路,最终到达龙椅前,他不仅割了摄政王一百零八刀,还挥剑斩了项霖!
“啊啊啊啊啊——”
“周立寒!”
周立寒在自己的尖叫声和熟悉的少年呼唤声中终于梦醒。
睁开眼之后她也见到了这张才结束在梦里的面庞。直直盯着,瞳孔却散得可怕。
“周立寒?...兄长?”看她这般神情,项霆心里钝疼,忧心地握住她的双肩轻唤。
周立寒拉回了一点神,但不多,环顾四周见自己躺在一间典雅寝殿里,而项霆身上竟然穿的是金丝华服......
“你从都兰回来了?”她一把揪着项霆的领子,发出怪异的提问,“你真杀了他?你——”
“我没被都兰人带走,”项霆坐在床边,愈发柔声安抚她,“你说我杀谁?项闳么?他还没死,父皇说暂押诏狱,年后发落。”
皇帝说?年后发落?
周立寒的神又回来了几分。哦,她现在还活着呢,没被母熊吃掉。项霖也没有在摄政王的扶持下登基,皇帝还是那位。
“你没被都兰人抓走....”她终于能区分梦境和现实并忆起现实了,忽然扑向他一把抱住。
——!
项霆呼吸一窒。兄长主动抱住他,第一次!史无前例的进展!
“你还在就好。”眼泪也随着话音不受控制地扑簌流落,周立寒将他抱得很紧,“别出去....出去了再回来,一切就、就......”
就变成她梦里的模样了。
梦里他杀摄政王她举双手双脚支持,可为何,也杀了项霖?
现实中却截然相反,项霖顶替他被都兰人带走。
好。
这下周立寒全然回神,都想起来了。
“我没把他救出来,还差一点,就差那一点。”她开始哭腔哽咽:
“差一点就可以砍断那个锁链了!如果我再早点赶上他们的话,我就可以救他回来....可是、可是还有陈瑰意,我根本都没见到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呜呜呜呜....”
她没有在扯着嗓子嘶喊大哭,甚至就像个普通女孩儿难过一样发出低低的呜咽。虽然她主动抱着他他很高兴,可项霆的心还是随之揪成了一团。
“周立寒,这又不是你的错。”他仔细看了一眼,避开她伤口轻缓拍着她的背:
“都兰人预谋已久有备而来。我们前后赶往北城外的人马不过千余,为了能够追上还都是轻骑兵和缇骑。程瞻说了,来送炮和押走项霖的那支都兰军里都是重步兵和重骑兵。即便如此,你们追上后的突袭和冲击也让他们伤亡过半,要不是进入了他们战船射程,那整支都兰军只怕也很快被你们当场歼灭。”
周立寒像被说到痛处了,突然打了他一下陡然嚎啕大哭:“所以我们就是弱了嘛!都是火器落后、没有火器,才会有这个局面,不是吗!”
“弱什么弱!我在说你们太强悍了,马不停蹄在漠南雪原上赶那么久路,都还能把他们重创。”项霆对她的消极气不打一处来:
“说起来还没算这个账呢,周立寒,你怎么回回都把自己逼入死境?你知道你现在身上有多少伤么?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身体,把自己的命当命?还有,项雯在宫里闹起来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回事?”
周立寒红肿着泪眼瞪他,水亮亮的:“什么我怎么回事?是我要那么回事吗?还不是项雯,他他他,我、我...呜呜呜呜.......”
“好好好好好,对不起,我说错话了。”项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又心疼又有些想笑,“别哭嘛周立寒,之前我哭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眼泪——”
“谁男子汉了!谁大丈夫了!”周立寒哭得更凶了,眸子哭成了一条线,“我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结果、结果还真没给我追上,呜呜呜呜呜.....”
虽然后半句话不明不白的,但项霆不难猜到她在说追谁。心下难免有些许小小的酸涩,但看在兄长庆幸他没被都兰人带走,还抱住他的份儿上就算了。
这时候外面小公公来通传,说贵妃娘娘、北冥院判和覃小姐来了。
“娘!”周立寒还没反应过来北冥院判是谁,再次瘪下嘴角又要哭一场。然而眼见周蕾冬左右跟着秦箬和端药的陈医娘,她顿时掀开被子踉跄着跌倒跪在地上。
“陈姨,都是我的错,自以为谋算周全却没有察觉到瑰意遇险。”她仰头望着惊到的陈医娘,想要收敛哭腔陈述罪责,却越说越想哭:
“是我不精于人马调度,占着个北镇抚司却连瑰意都看不住......您打我,您骂我吧!您恨我也罢,请鞭策我,我一定会西征都兰把瑰意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