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天都快黑了,这人还真能玩的。”杨勉抬起头,眼光穿过黄色的烛光看向大门外,见纪无双还没有回来,忍不住嘀咕了起来。随后他站起身来把两条手臂平伸,一边朝门外走,再稍稍用力的把手臂朝后背摆动,他刚走到门口便见纪无双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呃,什么时候回来的?”杨勉以为纪无双刚回家是去茅厕出来,就随口问了一句。
纪无双看着他那奇怪的动作,微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用嘴朝厨房努了努,示意他去看看。
“厨房怎么了?有什么好看的?”
杨勉见她努嘴,便问着便往厨房走了过去。厨房里,在油灯那桔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锅碗瓢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案板上,灶台也抹的干干净净的,桔黄的光亮下也能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当杨勉来到厕所时,看见自己脱了几天没洗的衣服也没有了,他忍不住心里一叹:哎,你想报恩也不用把这些也做了吧!这样子我很丢人的!……关键是我那内裤是非常超前的——自制三角裤,好尴尬!
他在厕所里待了一会才出去,看着院子里纪无双那戏谑的表情,他就有种想钻地缝的冲动。但他做为一个男人,此时心里再尴尬,也要在表面上镇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双手一拱:“这得怎么谢你?先说好,我不上山做压寨丈夫。”
当杨勉看到厨房和厕所的一切时,心中就了然了,纪无双这是在变象地向他报恩,如果这时在说一些什么感谢感激这类的话,只会让让纪无双觉得更欠他的:我就给你收拾了一下厨房和洗了几件衣服,你都这样谢我,那你救我帮我,那我又该怎么谢你?这就是杨勉此时的心情。——当然也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开玩笑,就此揭过才好。
纪无双何等冰雪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这是在变相地减少自己对欠他的那一份恩情?只是这份恩情太重了,纪无双自认为她现在是没有能力报答的,那也只能等以后了。
“我饿了,你也饿了吧?你知道我没有能力谢你,江湖儿女不必惺惺作态,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
纪无双压抑着心里的那份想要表达的感激,同时也压抑着想要暴笑的冲动——这是什么人嘛?穿那么下流的亵裤!
晚饭后,两人勾肩搭背的回来屋里,今晚买的酒,基本上都是纪无双喝了,杨勉看着与烂醉如泥还有差距的纪无双,也是无语了。这女人想要感谢我,又不说出口,就是一杯一杯的喝酒,结果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哎,何必呢!他也是无奈。
子夜。黄色的烛光下,杨勉还在笔走龙蛇,笔下一横一坚地写着苍蝇小字。穿越这个时代,没有浮世的打扰,这是这个时代的好。
黄色烛光映照着一张忽明忽暗的脸,笔下生花那是夸赞,眉头跳舞那是轻浮。杨勉偶然而会起来走几步,双手后背,嘴中念念有词,与一苦读学子无二,很多问题都在回忆中。
书写不断,思绪清晰。从开始的到结尾,哪有那般容易,水车工作原理已写完。现在写的是“水车制作流程及注意事项”,虽然许多数据已在脑中,还是要增加与删减一些的。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语将一件复杂的问题讲清楚,在这个过程中,心中难免纠结,反复斟酌间,时间也就这样流逝了。
次日寅卯之交,天亮前的黑夜,纪无双揉着因一夜宿醉,还有些晕沉的脑袋走了出来,见杨勉正趴在桌上睡的正香,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一丝柔软和感激。看着他旁边整整齐齐放着两本已装订好的小册子,——这是他这一天多来不眠不休的辛苦成果,这已不是她能用感激、感恩等语言能来表达的了。纪无双深深地看了杨勉一眼,转身轻轻朝厨房走去,开始洗漱了起来。
人在长时间里不睡觉,临到了睡的时候反而没有睡意,只是头晕,杨勉清楚这应该是生物钟颠倒了,正常休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他刚才只是假寐,听见脚步声走出大门后,才抬起头来看着走向厨房的纪无双,他心里也是一片感叹与唏嘘,还有些牵挂与不舍。
另一个世界这样年龄的女子,就算是社会最底层,至少也衣食无忧,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可现在这样一个双十女子随时都行走在生死边缘,为了那对未来的向往与肩上的责任,就像那石头下的小草,坚韧不拔的生长着,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坚毅和不屈。
“今天,你就要回去了,路上保重!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带在身上,俗话说:穷家富路。”杨勉用少有的严肃神情看着纪无双,又说道:“对了,这是我昨晚出去借驴车时带回来的,现在快入冬了,带在身上应该不会坏,路上赶时间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他把一大纸包的酱肉放在纪无双面前,就像一个老妈子般絮絮叨叨。
纪无双与杨勉相处的日子不多,前后加起来也就二十天不到。现在彼此已然相知,一个是嫉恶如仇,心怀侠义的女寨主;一个是心地善良,优柔寡断的江南小村民。彼此的心打开了,没了戒备,远远望去,到像一对即将分别的恩爱小夫妻。纪无双看着杨勉又是银两又是酱肉的给她,心中百味杂陈,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客气,只是很随意接过去放进包袱中。
“这个给你,可能对你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如果你坚持按照上面的方法练习,强身健体是肯定没问题。你以前老是问起什么是杀人功夫,那些于你来说,以是学不了了,你身体以长定形了,那些功夫不是一时苦学就行的。长期的战阵厮杀,与其他高手搏命,就是这样积累下来的。这个是我师父武学中打基础的一部分,你留下来,多练练。”纪无双把一本小册子递给杨勉,声音有些低沉。
“纪得给我写信,地址夹在册子里的。”
“巧了,我也把地址夹在册子里的。”
午后,江都城北郊外官道上,杨勉陪着牵着马的纪无双缓缓的走着,重复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废话。
“随时来信,把山寨的情况多给我聊聊,也许我可以帮你们想想办法。我这里有什么新奇的新玩意儿了也会尽快告诉你,水车这个我不考虑,你们山寨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呃,…如果冬天粮食不够吃,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芭蕉树?如果有,把外面那一层老皮剥掉,里面是可以吃的,具体怎么吃,你们多试试吧,总之用高温煮熟,是可以吃的。”杨勉此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前世家中老人讲起没粮吃的日子里,用芭蕉树充饥的法子。
“芭蕉树?山沟里有很多,我记住了。感恩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山寨有闲时,我会回来江都看你。”
纪无双转过头来看了杨勉一眼,眼中却有微微的晶莹,然后快速转身上马,缰绳一抖,骏马便慢跑了起来,背朝着杨勉挥了挥手,“珍重!”
“珍重!”杨勉也奋力的挥着手,眼睛有些模糊。
一辆孤独的驴车载着杨勉行驶在带着暖阳的午后,离别的伤感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深藏心底,也会在有意或无意间出现在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