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宁采臣同样成为翠微商会一员的还有瘸腿的环三爷。
贾环因为流露出要当庙祝的想法断了条腿,这事赵姨娘大闹一场却没什么结果,他也只能认命。
大户人家的庶子若跟嫡子关系好,家里得势,成年后被分出去,还能靠着帮嫡系兄弟跑跑腿,混口饭吃。
若是关系一般,家里又走下坡路,那真的就是仨瓜俩枣打发了,自谋生路。
虽说自谋生路没什么不好。
但人嘛,由奢入俭难。
见识过锦衣玉食的庶子,很难自己走出一条路,大多是把分来的钱用来“走门路”被骗掉,或者几顿饭吃完,然后从此落魄。
贾环跟嫡母那边儿关系不好,亲爹倒是偏疼他生母,可惜他亲爹对钱财两眼一抹黑,一应花销全由老太太和王夫人把持。
所以贾环和赵姨娘没有产业傍身。
辛辛苦苦存了几十两银子,又被马道婆骗去,好在她也得了报应,听说得急病死了。
也亏得马道婆死了,若她没死,知道自己做法害宝玉不成,反噬丢了命,还被贾环赵姨娘母子俩当骗子,只怕要活活气死。
“我的儿!你可是真考上了?”
赵姨娘压低了声音,眼里放光。
她一辈子没什么指望,只有两个子女,探春亲近别人,贾环跟她一条心,可不就靠着贾环了。
“嗯!考上了!乙上,我随时都能走,只是我走了,姨娘在这院子里……”
贾环声音有些哽咽,赵姨娘连连摆手,急切道:“不要紧不要紧,你出去了她才不敢对我怎么样,横竖要用我来钳制你,她还要对我好呢!”
赵姨娘虽然没读过书,行为粗鲁些,但心里明镜似的。
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滚刀肉,也不怕丢脸,姓王的却要端着架子保住颜面。
有贾环在外面,不知深浅,姓王的才不会随便对她下手。
况且府里缺钱,贾环要是能拿回银子来,有翠微商会做靠山,姓王的就更要当个好母亲了。
“那就好,我如今年纪小,管事的也体谅我出身不易,答应带我走远些,不和家里说我具体在哪,往后咱们母子通信来往,需得有个暗印保真,别被人诓骗了。”
贾环这边和赵姨娘正说话,探春也神色复杂的来了。
母子俩正说的动情,眼见探春来,两人看着探春一言不发,像看陌生人一样。
“你们以后也不必怨我了,我要走了,将来能不能见面还未可知,兴许这就是最后一面。”
探春看着姨娘和弟弟的眼神心里不好受,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只是个庶女,不讨好嫡母,在那边儿多留神,姨娘这里可要怎么活。
“姑娘是说人家了?有夫人精心挑选,哪里能差了,我可没银子给你陪嫁。”
赵姨娘一开口气得探春直闭眼,珍珠似的眼泪成串的掉。
看的人心里怪不落忍。
等她解释完自己要去哪里,赵姨娘瞪大眼睛,腾的就跳起来了:“我跟她拼了!”
她以为是王夫人想出的这不要脸的损招,要害她女儿,却让天上的荣宁二公羞红了脸,讪讪离去。
“到底是我们心急了,没看到这个瘸了腿的庶子还有心气儿。”
“是啊,天官允了我们荫泽,必是已经安排妥当,如今送几个丫头从军,却也不能反悔,只能把脸面丢出去算了。”
“丢便丢吧,这是咱们自找的。”
贾府两位祖灵苦笑着离去,下方的贾府是喜是忧,他们却不再想过问了。
以免打乱天官的安排,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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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山一家大选,牵动无数人喜乐哀愁。
中了的自然高兴,没中的愁云惨雾。
余大根一家则沉浸在奇怪的氛围里。
因为他家该中的人没中,不该中的人中了。
“三妮,你去跟管事的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弟弟去……”
余大根抽了一口旱烟,火星的光亮在漆黑的门洞里格外清晰,坐在门槛儿上的身体比之以前,更加佝偻了几分。
他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继续道:“你是个女娃,年纪也快到了,就算有这份儿差事,嫁了人也带走了,帮不了家里。”
余三妮安静的搓着玉米,颗粒干脆的碰撞声悦耳,一如她大姐那年那样。
她的弟弟蹲在不远处拿木棍在地上练字,偷偷往这里瞥了一眼。
“爹,当初不需要考试的时候,老师说我学的好,能送我去开云府做事,月钱也高。”
余三妮搓完了手里的玉米,抱着小圆簸箕开了口。
“那时候,二姐快嫁了,你担心我走了家里没人管,所以就让我去问问能不能在咱们本地做事,既能挣银子,又能照顾家里。”
提起这个,余大根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是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所以他要把三妮留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
“现下需要考试了,幸好以前老师对我不错,教我的多些,我考了乙中,能有资格去商会里做事,但你又要我把名额让给弟弟……”
余三妮自嘲一笑,不等她爹开口,便爽快道:“让不了的。”
“这不是科举,但也绝不允许冒名顶替,我去不了,弟弟也没办法顶了我的名字去。”
“那你就嫁人吧!”
余大根脸色阴沉,他哪里会听不出女儿话里的埋怨。
被驳了面子的他感觉无比愤怒。
所以他要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考上了又怎么样?
“他爹!咳咳……”
里屋传来一声急呼,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咳嗽。
对于父亲的愤怒,余三妮并不急切,脸上反而浮现出讥讽,然后放下簸箕去里屋照顾她娘。
不知她跟卧病在床的妇人说了什么,里面的声音逐渐平息。
余大根没有等来女儿的低头服软,额头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