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猫一样。”厉尘扬咬着梨,谑笑着。
“很好笑吗?狼心狗肺。”我骂道。
“谁狼心狗肺?”周云生披着凉凉夜色走了过来。“试试这炉甘石,别的药我也不敢开给你。”
厉雨霏端着数杯茶和点心走了过来,茶香袅袅。
“天冷,我泡了柚子茶,趁热喝。”厉雨霏笑容温婉,纤细的手捧过一盏盏茶,依次递给周云生、厉尘扬和我,“这柚子茶是我哥最爱喝的,一盏柚子茶,一口蟹黄壳,人间至味。是不是,哥?”
我端着她递过来的茶盏,微微一笑,“谢谢。好香。”我埋头喝了口茶,果然风味别致。
“这蟹壳黄,福兴斋的,别的地儿吃不到的。”厉雨霏拿起一只黄澄澄的蟹壳黄,殷勤地放在我手里。“过敏还挺严重的,吃药了吗?”
“周医生买了药。”我吃着蟹壳黄,含糊不清地道。
“就这个炉甘石吗?周医生,这个可不行,效果不好的。”厉雨霏摇头笑着。
周云生也不多言,只是转移话题,赞叹道:“这蟹壳黄是真的不错呢!”
吃完茶点,困意泛起。
厉雨霏却谈兴正浓,又开始讲他们幼时的荒唐故事。
我倚在沙发上,哈欠连连。
“今天,就到这吧!明天还要早起,约了李南星,可莫迟到。”周云生拍拍手起身。“万宁,回房睡了。万宁。”
“我困了。我就不作陪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头晕脑胀地往房间走去。
“万宁,你的药。”周云生提起药袋,站了起来。
“周医生可真是体贴入微。”厉雨霏端起茶壶,给厉尘扬斟了一杯茶,“哥,你喝茶。”
“不喝了,再喝晚上睡不着了。”厉尘扬拿过周云生手上的药,“谢了。”
房间里居然多了一只大火炉,房间很暖和,至少比昨天暖和。
那柚子茶竟然有奇效,我才喝了两杯。好困。
倦猫一样蜷在被子里,抱着枕头,昏昏欲睡。
“还冷吗?”厉尘扬转动着轮椅,提着一袋药,推开虚掩的门,吱呀一声。
“你怎么还不睡?”我挣扎着翻了个身,“你冲凉吗?叫周医生帮帮你吧!今天我可能是太累了,我好困、好困。”
“你上药了没有?万宁、万宁。”他坐在床头问。
……
醒来时天光大炽头痛欲裂。
摸出手机一看,我去,十点半了。
我忙爬起来,头依然痛着。掀开被,胸闷,心口突突地疼着,浑身乏力。
我这是生病了吗?
我看着那只大火炉,是煤气中毒了?
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到厉尘扬的短信。
“我们要晚点回来,你要是饿了的话,叫阿香给你炒两个拿手好菜。”
大清早上的短信。
“我看你睡得那么熟,就没叫醒你,我和姥姥、云生、雨霏先去见李医生,醒了的话,给我打电话。”
我歪在床上,试着拨通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响了许久,依然无人接听。又打周云生的电话,他倒秒接了电话。
“我好像……生病了……”我头晕目眩,半死不活地看着那只大大的炉子。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周云生吓了一跳,声音里透着焦灼,“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症状?”
“浑身乏力,头晕目眩……使不上力气……”我试着爬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脚一挨着地,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头磕在光洁的地板上,痛不欲生,那手机滑出好远。
“万宁!万宁!”周云生歇斯底里地叫着。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阿香破门而入时,满脸惊惶。
“阿宁小姐,你怎么啦?周医生叫我来看看你,这是怎么啦?”阿香忙用力搀扶着我,我半倚在她身上,胸口烦闷,一阵恶寒,捂着嘴巴,指着洗手间。
那阿香笨笨的,完全领会不到我的意思。我推开她,踉跄着往卫生间摸索而去。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嘴里又酸又苦,胆汁都快吐出来。
“阿宁小姐,您怎么啦?”阿香扶着门框,惊惶惶地看着我。
“可能……水土不服……”我扯了张纸巾擦着嘴角,面如黄花菜地回首看她,“麻烦……倒杯水给我,谢了。”
阿香倒了杯水给我,我漱了口,喝光杯子里的水。感觉死过一回。
“厨房还有小米粥,我还搁灶上保温着呢!我给您舀一碗来?”阿香看着我,“您是不是吃不惯我们家的饭食?脸色好差哦!”
“还好。”我慢慢爬起来,“我洗漱完了,自己去餐厅吃,有劳了。”我挨在洗脸台上,浑身软绵绵。
“您太客气了。您是先生的贵客,可不要跟我客气,有事您叫我呀!”阿香笑吟吟地走了出去。
我洗漱完毕,换了衣服,穿过长廊,进了大厅。
周云生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脸红扑扑的。
“万宁,你怎样了?哪里不舒服?”
我慢慢走到餐厅,挨着餐桌坐下。
阿香端了黄澄澄的小米粥和小菜,放在我面前。
“只是还有点儿乏力,头晕。嗜睡,今天不知怎么的,睡到好晚。”我端起粥碗,慢慢地喝着。“厉尘扬,他还好吗?”
周云生端起阿香倒的茶,一口喝了精光。
“李南星已经在给他诊治了,你别担心他了,你怎么样?”周云生目光幽幽地望着我,“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我喝着稠稠的小米粥,就着咸菜。
“你就吃这个?早餐还是午饭?”周云生撇了撇嘴。
“是早餐呢,阿宁小姐今天睡得可香哩!”阿香端过一碟点心来。
“睡到现在才起?”周云生沉吟着,“你也不是贪睡的人,早上那样叫你都喊不醒。”
周云生执意要陪我去医院,我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
周医生是个极热心肠的人,跑上跑下,跑前跑后,排队等化验,又等化验结果。
他看着化验单,半晌也不吱声,脸色变幻莫测。
“怎么啦?”我看他太不对劲了,伸手抢夺那张雪白的化验单。
“嗯,你需要好好休息,需要静养,有点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的问题。”周云生将那化验单折叠好,收入口袋中。
周云生出了医院,一直闭口不言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嘛?周医生。”我跟在他身后,“有什么状况你要跟我讲啊!你这个样子,我心里怪怕怕的。”
“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啦!你只要听我这个医生的话,好好休息,安心静养,照顾好自己。至于其他的,不必花太多心思。”周云生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啊?话里有话啊!有话直说。”我总觉得他今天实在太古怪了。
“万宁,虽然我是你的医生,但我首先是厉尘扬的朋友。有些话,我早就该对你说了。”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我,站在医院门前的喷水池边,“厉尘扬他不缺护工,只要他愿意请十个八个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不该掺和他的生活,若不是因为你,他现在应该在阿尔卑斯山自由自在地滑着雪,而不是坐在轮椅里……”
我惊愕地望着他,心里直绞得生疼。
他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拜我所赐。
因为我他才变得如此,我如何能忍心就这样抽身而去?
“李家与我家是世交,我会拜托南星尽力医治他照顾他。事实上,你在这里对他的治疗没有任何好处。”周云生淡淡地看了我眼,“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会及早抽身离去。”
他见我不说话,将手插进衣袋里,望着天上墨黑的云,长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啊,要过年了,我却在外流荡。
周云生这些话,明里暗里的,是在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