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决明被关押在最里层的密室中,周遭重兵把守,层层关卡,连天窗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云翊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燃墙壁上的油灯。
微弱的光亮渐渐蔓延开来,终于勉强照亮了整个密室的环境。
四四方方的密室,中间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十字架,决明被紧紧捆绑在上面,琵琶骨被两只冰冷的铁爪锁住,鲜血顺着他的肩膀流淌而下,染红了地面。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来人,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宛如一池死水。
师徒二人就这样默默对视,气氛安静得近乎诡异。
萧胤微微抬手,示意云翊和其他人退下。
云翊恭敬地颔首,带领其他狱卒退到外面等待。
萧胤走上前去,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决明,嗓音异常平淡:“当初,朕也是像师父这样......”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决明那还能够站立的双腿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不,是比师父更狼狈。”
决明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对生死已经看淡。
“我作恶多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欠你的,今日便还了,你想杀我,我毫无怨言。”
萧胤眸光微敛,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这个世上,师父,曾是我最信任之人。”
他的眼中露出深深的痛苦与失望:“信任到,我有了心仪之人,第一时间告知了师父;信任到,在决定和心上人离开京城时,第一时间告知了师父;信任到......毫无防备地喝下师父替我准备的那杯酒。”
说到此处,萧胤不觉红了眼,竟有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拿起一旁的小刀,在决明的手腕上轻轻比划。
“当我醒来,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看着师父手中那把刀,一点一点,挑断我的经脉......”
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他声音隐隐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恨意。
“是不是在师父眼中,从来没有将我当作徒弟?是不是同方兰茵一样,只当我是个傀儡?”
看着萧胤泛红的眼尾,决明一潭死水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的武功毫无保留地传给你,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萧胤听后,勾唇嗤笑,好似听见了可笑至极的话。
决明继续说:“我为了心上人,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我罪该万死,我认。而你萧胤,为了苏挽音忍辱负重六年,利用文嫣谋权篡位杀萧邺......”
“萧胤,其实你我是同一种人,同样的自私,同样的不择手段。”
决明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每个字都如一把利剑,直刺萧胤的心口。
“唯一的区别是......我从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而你,起码还有那个傻丫头护着。她的确很听话,也难怪萧邺会喜欢她......”
“住口!”
萧胤猛地掀起眼底,像是被人说中了痛楚,眼尾那抹薄红已然不见,只剩浓浓杀意。
他发了狠似的举起手,小刀直接刺进决明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滚烫热意溅了萧胤一脸,他黑长的眼睫沾了不少鲜血,却遮盖不住他猩红的瞳孔。
“就是掘地三尺,我也会找出方兰茵,然后送她下去陪你,就当是,徒弟送给师父的最后一份礼物。”
决明口中不断有鲜血喷出,喉间呜咽许久,却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萧胤缓缓松开手,看着决明脖颈插着的小刀,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底一阵快意。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
云翊紧随其后,看着陛下脸上沾染的鲜血,连忙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他,低声道:“伍将军派人送来消息,文相和周将军来往愈发密切,军中...恐有异动。”
文官与武将来往频繁,互相勾结,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胤用力擦掉脸上的血渍,加快了步伐:“去军营。”
——疼
头疼欲裂,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
苏挽音手扶着额头艰难地撑起身,目光扫视四周,发现这里是萧胤的寝宫。
宿醉后的痛感,实在是太难受了。
都怪那个阿史那鸢,骗她喝什么马奶酒。
五年前骗她一次,五年后又骗她一次,实在太可恶了!!!
等等......
她昨晚不是在瑶光殿吗?怎么就回到养心殿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带她回来的。
完了......
苏挽音急忙掀开被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也被人换掉了。
殿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小宫女轻声问道:“慈音姑娘,您可醒来了?”
“嗯,醒了的。”苏挽音边说边穿上靴子,然后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衣裳。
小宫女推开寝殿的门,端着盥洗盆走进来,问:“姑娘在找什么?”
苏挽音扭头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平日里一起和她干过活的秋霜。
“我昨夜穿的衣服呢?”
秋霜放下盥洗盆,走到屏风旁,拿起一套崭新的衣裳,笑着说:“姑娘昨夜醉酒,吐了一身,衣服弄脏拿去洗了。这套是陛下特地为姑娘准备的,陛下待姑娘可真好呢。”
她羡慕的说着,然后把手中的衣裳展开给苏挽音看。
是一件白色绣有雪梅图案的冬袄,衣襟和袖口用狐狸毛装饰,做工精致又华丽。
衣料也是加厚加棉的,光是瞧着,都觉得暖和。
只是这衣裳,既不是宫女样式,也不是嫔妃样式,她穿着走出去,旁人都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我还是想穿自己的衣裳,麻烦你帮我取来。”
秋霜淡淡一笑,已经着手开始替她更衣。
“姑娘的衣服昨夜才洗,现在还是湿的呢。您不必多虑,陛下特地交代过,让您放心穿,宫中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秋霜句句都带着对主子的恭敬,就好像苏挽音是哪宫的娘娘似的。
就在苏挽音迟疑的片刻,衣裳已经穿好。
白色的冬袄衬托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如雪,虽说这双手粗糙不少,但肌肤依旧,明明未施粉黛,瞧着却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秋霜又搀扶着她来到铜镜前坐下,准备帮她梳妆。
苏挽音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拦住秋霜的动作,轻声问道:“陛下......昨夜没有生气吗?”
秋霜拿起木梳笑着说:“没呢,陛下很关心姑娘。”
他居然没有生气?
她和阿史那鸢喝酒,还醉得不省人事,他居然没有生气?这也太不像他了。
按照常理来说,以萧胤的脾气,不可能不生气。
苏挽音紧接着追问:“那......阿史那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