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养性听到刘爱塔松口后，缓步坐回椅子上，满是期待的看着后者。
“刘老弟，你有什么计策？”
刘爱塔沉吟道：“老哥哥，计策说不上，想法倒是有；
我大金国的汉臣背后大多都有自己的政治靠山，你虽然受大汗之命探查细作，但是高层主子们许多都是不知情的，此事若想顺利的办下去，就得让一众主子们都知道，你在去清查，至少背后得阻力要小很多。”
“诶，老弟，这我也清楚，我和永芳商议过，此事主要清查的是汉臣，若是让主子们都知道，这消息扩散开来，此事难度会更大。”
佟养性笑道：“老哥，大汗欲发兵打大凌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但是大汗要发兵多少，什么时候出兵，这可都是军中核心机密，若是我大金汉臣中真有人暗投明国，那一定会想办法打探到相关的信息；
特别是发兵多少这一关键点，只需查探清楚备战军需便能大概推算出大军数量，只要盯住这件事，顺藤摸瓜之下，揪出细作不难。”
佟养性听完点头道：“嗯，此法倒可一试；多谢刘老弟，某这就去找永芳商议布置。”
刘爱塔起身送别后者，等佟养性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回到自己的书房中。
佟养性此人出身商贾家族，但是其人不善谋略，从小喜欢舞弄枪棒，后来凭借其同族爷爷的孙女嫁给努尔哈赤，获得三等副将的官职，在努尔哈赤死后，黄台吉为了巩固自己的汗位，拉拢佟养性，晋升为二等总兵职，在后金的汉臣中地位极为尊崇。
刘爱塔脑海中闪过佟养性的信息后，他凝神思索起来。
他刚才给佟养性出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发兵大凌城的消息扩散出去，严守军需情报行钓鱼之策。
“来人，去把齐掌柜叫来。”
管家在得到吩咐后，快速离去。
没多久，许显纯出现在堂屋中。
“老许，我给佟养性出的主意，让他盯着军需，你不是说要推沈文奎出去吗，接下来就看你发挥了。”
许显纯点头道：“放心吧，咱哥们就是干这事的。”
···
下午时分。
沈府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沈文奎作为后金户部的承运官，主理辽东汉人事宜，一直都是众多汉臣官吏巴结的对象。
“崔管家，您帮帮忙，我家小女儿在出去游玩被几个八旗兵给抓了，此事万分紧急，您让我见沈大人一面吧。”
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汉子站在崔勇建跟前苦苦哀求。
“冯掌柜，真不是我不帮你，沈大人是负责咱们汉民事宜的官儿，没有对八旗勇士的管辖权，你即便见了沈大人，他也帮你解决不了事儿，你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带着银两去求求所属的汉八旗管理大臣。”
崔勇建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后，摇头离去。
八旗兵强抢汉人女子已经是常事，这种事每天都会出现许多，上面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会有人来管。
“崔管家，老爷要见你。”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汇报后，崔勇建闻言赶忙走向沈府后堂。
“老爷，您有何吩咐？”
“小崔啊，最近府上有多少进账？”沈文奎悠闲的坐在八仙桌前品着香茶询问。
“回老爷的话，府上本月进账银两万九千三百八十七两，钱三万两千贯。”
沈文奎闻言眉头微皱：“为何进账不如上月？”
“老爷，年后开始，大汗就募集人力物力筹备火器营，目前城中许多汉民陆续被调到抚顺做事，城中人口少了许多，前来办事的人也减少了。”
“呵呵，看来城中的汉人商贾是没把本官放在心里啊。”沈文奎说着，眼中迸发出丝丝冷意。
从他去年上任户部承运官以来，辽东汉人的事务没办明白几件，想方设法压榨百姓倒是越做越上手！
“黄三，从明日起，给本官盯着城中商贾收拾，只要没上交例钱的你自己看着办，注意不要弄出人命。”
沈文奎话音落下后，在堂屋一侧候着的魁梧汉子赶忙拱手答话：“老爷放心，小的这就去准备！”
站在堂下的崔勇建听到沈文奎的话后，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小崔，你先下去吧。”
崔勇建闻言拱手行礼后，缓步离开。
他缓步回到自己居住的侧院房屋中，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没多久天色逐渐暗下来。
咚咚···
随着房门敲响，崔勇建起身站起打开房门，沈府的车夫满脸笑意的出现。
“崔管家，小的给您送份土特产，里面有我老家的特色小吃，您尝尝。”
车夫说完后，把手中一包点心塞到后者手中便径直离去。
崔勇建有些疑惑的看着车夫离去，回到屋中后，打开油纸后，里面是几块绿豆糕和桂花糕。
他皱眉思索后，伸手把几块糕点捏碎，一枚比小指细一圈的小玉器出现。
在看到的瞬间，他瞳孔一缩，赶忙起身把房门关好。
随即，他打开玉器上的盖子，取出一张纸条。
在看完纸条后，他取出火折子焚毁。
“呼！”深吸一口气后，他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
沈阳城西侧有一处原大明奴儿干都司沈阳中卫下辖的千户所。
名为沙岭墩千户所，现在则成为建奴囤积军需的巨大城堡仓库。
沙岭墩东侧的山林中，崔勇建喘着粗气，目光警惕的看着周围。
啾···啾啾···啾
几道鸟鸣之声响起后，崔勇建知道是自己等的人来了，赶忙发出几声鸟叫声附和。
很快，蔡锋的身影缓缓出现。
“老崔，这儿！”
蔡锋招呼一声，崔勇建迈步跟上蔡锋的身影，二人很快出现在一处山包前。
蔡锋伸手在扒拉开地面混杂着泥雪的干草，一个小型洞口出现。
二人随即跳入其中。
“老蔡，你怎么亲自来？上面有啥安排？”
崔勇建开口低声发问。
“勇建，上面要动沈文奎，你被启用了，但是任务执行，很可能会死，我想问问你···”
“不必多言！”崔勇建不等蔡锋说完，就打断他的话。
“我这条命都是上面救下的，有任务直接告诉我，在辽东的日子和死了也没区别。”
崔勇建低声说着，目光平静的看着蔡锋。
蔡锋沉默片刻后道：“李永芳、佟养性二人奉黄台吉的命令暗查藏在辽东的内鬼，上面准备推沈文奎出去顶，一来可以弄死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人，二来保证咱们的人安全。
计划是这样的，你用沈府大管家的身份暗中探查沙岭墩军堡囤积的军需数量，把李永芳和佟养性的目光吸引过来，嫁祸沈文奎，这个事一旦做下，我们会尽力送你出辽东，但是任务危险性很大。”
“嗯，我明白上面的意思，我妻儿已经返回故土，我也知足了，能用我一命换沈文奎那狗官一命也值！”
蔡锋看着后者，低叹道：“沈文奎最近有何动静？”
崔勇建冷笑道：“呵呵，还是老样子，想方设法的压榨汉民钱财，自从他任职户部承运官后，所作所为甚至要比建奴还要恶劣！”
“诶，真是苦了辽东的汉家百姓。”蔡锋悲叹一声。
“这是任务详细计划，你看看吧，这里面提到的单鼎和是我们自己人，他是负责守卫沙岭墩外围的汉八旗骁骑校尉，你可以按照计划向他打探军需数量，随后他会去举报你，我已经在你住处床下安排有伪造的沈文奎文书，你看怎么利用最好。”
“行，我知道了。”崔勇建把计划书看完后，记在脑中，二人走出山洞，各自分开。
第二日一早。
崔勇建按照计划开始行动起来。
他接触完单鼎和后，返回沈府。
没多久，李永芳和佟养性得到下面的军官举报后，赶忙带人匆匆赶赴沈府。
偏院中。
崔勇建面容平静的站在房中，从窗户上看到外面的喧闹，随即开始取出一个铁盆燃起火焰。
他不急不慢的把一封书信放入火盆中点燃。
同时侧耳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
哐当！
一声响声后，他的房门被踹开。
李永芳带着一队侍卫冲入房中。
崔勇建看到来人后，满脸焦急的把手中剩下的两封书信丢入火盆中。
“住手！”一旁的佟养性暴喝一声，一脚把崔勇建踹翻，快速伸手在火盆中取出两份还未烧完的书信。
“他妈的！你这狗奴才！”李永芳怒骂一声直接踹在崔勇建胸口。
“说！是谁让你打探沙岭墩军需情报的？”
崔勇建满脸厉色的看着李永芳：“汉奸！狗贼！爷爷在下面等着你！”
李永芳闻言后，脸色大变，赶忙上前去抓崔勇建的下巴。
可惜已经迟了，后者嘴角边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几个呼吸间，崔勇建呼吸急促，口鼻中不断渗出乌黑的鲜血，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
“怎么回事？李大人，佟大人，发生何事了？”听到动静的沈文奎匆匆跑来。
“小崔？你这是···”
沈文奎看到屋中情况后，脸色大变。
“老爷，小人···先走了···我没有···”倒在地上的崔勇建看到沈文奎后，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脖子一歪，直接身亡。
沈文奎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麻了。
“李大人，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府上崔管家会死？”
李永芳面色不善的盯着后者。
“呵呵，发生了何事？崔勇建暗中打探沙岭墩军需情况，被我安排的人举报，我和佟大人带来是来拿人的！
现在崔勇建死了，沈大人，你最好随我一同去见大汗，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文奎听着李永芳的话，瞬间明白过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从未让崔勇建去打探过军需情报啊！”
“沈大人，可不可能无所谓，等见了大汗，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两封书信为何与你的笔墨一模一样！”
佟养性在一旁取出刚才未烧完的残破书信，其中可以看到许多文字，和沈文奎的笔墨字迹不差丝毫。
···
下午。
崔勇建身死的消息被蔡锋得知。
他沉默着找到许显纯，把这个消息告知。
“告诉寇常，撤回通力司的人手。”
沉默许久的许显纯吐出一句。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崔勇建只需把书信藏在沈文奎府上即可，通力司的兄弟会全力运作把他送出辽东，但是没想到后者竟然用自己的性命把沈文奎的栽赃彻底坐实。
“头儿，老崔死的有些不值啊，一个区区沈文奎不值得老崔换命。”
蔡锋声音沙哑的说出一句，他双眼满是猩红之色带着狠厉。
“老蔡，不必难过，我会给上面回信，等平了建奴后，会给老崔正名立碑。
他是用命护住咱们不冒险，护住老刘的身份不漏，同时还把单鼎和往前推了一把。”
许显纯说着，眼底出现丝丝雾气。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刚刚加入锦衣卫时的那种感觉，甚至耳边响起了当年的千户长对自己的教导：国士以命为石，送君风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