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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受难的当口,奚应芷正在书房,奚松神情尴尬:

“芷儿,方才端亲王身边的侍卫来传话,说王爷赏赐了东西,咱们该向王爷谢恩才是。我粗枝大叶的,全然不知道这个规矩。”

奚应芷心头咯噔了一下。

谢恩?说是谢恩,实际是大张旗鼓告诉这些朝臣,端亲王府与奚府往来密切。

可方才端亲王才处置了奚应雪,转头又要奚松去谢恩。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再给颗枣?真要将奚应雪的脸皮踩在脚下了?

虽然她曾经想过借端亲王的势来抬高自己的地位,压一压奚应雪的气焰。

可端亲王也未免太配合了吧。

事情顺利得让她心头有些发毛。

她隐约觉得,她应该是支付不起利用端亲王的代价的。

见她不说话,奚松又问:“乖女,你在书院念书,夫子可教过这些?”

奚应芷无措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将方才端亲王处置奚应雪罚跪的事情说了,缓缓道:

“王爷此举,应当是为了告诉父亲,他不是在针对奚府,只是单纯教训大姐姐而已。”

奚松眉头拧成一条毛毛虫,语气没了方才的轻快,“以往总觉得雪儿是个稳重可靠的,没想到……

唉,总归是我以往太骄纵,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对家中姐妹高傲些也就罢了,在外居然连端亲王也敢得罪。”

摇了摇头,又沉沉道:“若按你说的,王爷还是给咱们奚府留了面子,若不然就该是我去请罪,而不是谢恩了。”

不怪他这般如临大敌,他虽为官多年,却一直在外征战,对朝堂为官之道并不如何了解。

不然也不会战功赫赫这么多年来也还只是个五品官,这个官位也已经许久没有动弹过了。

端亲王身份高贵,在武将之中有着如雷贯耳的凶名,要和他面对面说话,奚松一想就有些打怵。

如今情势如此,哪怕硬着头皮也只能硬上。

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半日,奚松吐出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一摊子事端亲王终归是手下留情。

无论为着哪一桩,咱们上门去谢恩也是应该的。总不好让人王爷以为咱们不懂礼数又或是怀恨在心。”

奚应芷便也点点头,“父亲可要今夜就去拜访?”

奚松迟疑,“今夜就去,总显得是在替雪儿求情,怕叫王爷觉得咱们不识好歹。还是明日再去吧。”

奚应芷面露不忍,“那大姐姐可要足足跪一天一夜了。”

奚松也叹了口气,“雪儿近日越发乱了章法,让她吃个教训也好,免得日后酿成更大的过错。

明日我提前请大夫在家,等她一回来便好生照料着,只盼着日后她能改过。”

这夜,父女两个都没睡好。

奚松是害怕见这种比自己高好几个级别的大人物,奚应芷却复杂多了。

她一个内宅女子,端亲王这种天皇贵胄论理该和她相隔甚远才是。

前世便是如此,直到被送入端亲王府做妾,她才第一次见到端亲王的真容。

可重生后,不到一个月,她已经和端亲王见过数面了。

尤其是今日,那只握在她腰间的大手,滚烫灼热,几乎是瞬间就让她觉出头皮发麻的危险。

甚至是这一刻,那触觉都仿佛残留在皮肤上,在夜深人静之时越发让人心如鼓擂。

为什么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

都只是巧合吗?

奚应芷趴在枕头上,一下一下地抠着身下的锦被。

她心里头隐隐有一个猜测,却又觉得荒诞得可笑。

思绪在脑子里直如一团乱麻,搅得她既疲倦又亢奋。

昏昏沉沉半晌眯了眼,忽然生出一种极具下坠的惊恐感,好似有人掐着她的腰往下按一般。

奚应芷猛地清醒过来。

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

熬到第二天天亮,晕晕地去了书院。

奚应莲整个人也有些萎靡不振,估计是被昨天的蛇给吓到了。

马车经过山脚下时,正好看到奚应雪仍是脸色惨白地跪在原地。

昨夜她还勉力挺直腰背,给自己保留一丝体面。

一整夜不眠不休精疲力竭下来,人已经软趴趴的跟面条一般,若不是有人虎视眈眈盯着,只怕下一刻就要摊成一团。

看见奚府的马车经过,奚应雪费力抬起眼皮,眼底闪过令人心惊的仇恨。

奚应莲正巧与她对视个正着,被吓得心肝颤了三颤,连忙放下帘子。

“二姐姐,大姐姐遭此一难,必然恨毒了咱们,等她恢复了元气,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奚应芷强打起精神,掩下心头莫名其妙的不安,淡然道:

“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成日担忧铡刀何时落下,不如自己做那个执刀之人。”

她眸光清亮,奚应莲只觉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三妹妹,要如何做昨日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你若有心力争上游,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你若还一门心思想着拿我当枪使。”

奚应芷笑眯眯地盯着她,说出的话却让她心肝都冻得发颤。

“不知你有没有大姐姐的勇气,可以遭受这样的羞辱和惩罚。”

奚应芷意有所指地敲了敲马车窗沿,笃笃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沉。

奚应莲垂头,缩着脖子不敢再看她。

说话就说话,那么凶做什么?

一整日,书院都格外安静,就连秦雪莹课间都安安分分捏着书本坐在位置上。

越发让人觉出风雨欲来的危险。

到了下课的时分,姐妹俩下山的时候,见了奚松已经派了长梧来接奚应雪。

毕竟是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奚应雪已经彻底没个人样,面色惨白地侧趴在地上,嘴唇上满是因为饥渴而生出来的死皮。

她面前站着秦雪莹的侍女,还在居高临下地说些威慑的话。

好容易那人让开身子,碧落和绿昀才敢在长梧的示意下去扶她。

顺带着把宁书元也送了回去。

毕竟是为救奚应雪才遭此横祸,若不管不顾对奚家的名声也不好。

见着两人惨状,奚应莲惴惴不安,奚应芷却只觉得畅快。

这两人趴在奚应芷身上吸了这么多的血,如今这副模样,还只够偿还十之一二呢。

回了奚府,奚应莲磨蹭了一会让丫鬟下了马车,自己凑到奚应芷身边,小心翼翼地说着悄悄话。

“二姐姐,昨日你说的事,我,我愿意。”

奚应芷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三妹妹会因为心疼大姐姐,不愿意让她难过呢。毕竟之前三妹妹和大姐姐可是格外交好的。”

奚应莲红着脸有些难堪。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二姐姐你说愿意帮我,你,要怎么帮我。”

奚应雪受了这么大的难,必然要找人出气,她可不愿意做那个出气筒。

奚应芷久久地打量着她,就在奚应莲以为她要反悔的时候,终于开口:

“其实以前你的做法并没有错,奚应雪是嫡女,她看重你,姚轻黄顺便着从手中漏一些东西给你,都比柳姨娘使尽浑身解数要好得多。”

奚应莲瞬间睁大了眼睛,“你现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和母亲闹成这副样子,她不会再帮我了!”

奚应芷故作无辜地眨眼,“我可从来没叫你和夫人翻过脸。”

奚应莲顿时气结,气鼓鼓地就要下马车。

“三妹妹别这么心急。”

奚应芷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我只是让你知道,在这府中若是不将权力握在手中,永远指望上位者的施舍,那便要永远讨好于人。”

她将奚应莲的手握在掌心中,微微虚握,嘴唇微微上扬,双眼却直勾勾地与她对视。

“所以比起权力和未来,面子、脸面这种东西,都是可以暂时抛弃的。”

奚应莲嘴巴发干,略动了动,却没说话。

“奚应雪依仗的东西无非那么几样,她的母亲,弟弟,父亲的信任,还有她的,未婚夫。”

封闭的马车内,奚应芷声音低而轻,像是恶魔在低吟。

“如今姚轻黄已经失势,弟弟也抱到祖母身边,父亲对她不如以往,可谢文渊对她却还有几分眷顾。如今她受此大辱,谢文渊必然来探视。

说起来,谢公子你也见过,相貌俊美,温文尔雅,奚应雪若嫁给他,日后便是宁远侯世子夫人。

她如此小肚鸡肠,一朝得志,只会将我们这些庶女看作脚下泥,还不知要怎么作践呢。”

奚应莲死死地咬着唇,低垂着的眼眸里,嫉妒、羡慕、憎恨、渴望,交织着扭曲成无比阴暗的光。

奚应芷不知道,她切切实实,是爱慕过谢文渊的。

半晌,她抽回手,深深地看了奚应芷一眼,“大姐姐身子不适,明日我会在家侍疾,你呢?”

奚应芷笑了,那是一种了然于胸,又觉得果然如此的笑。

“我得山长和王爷看重,父亲也督促我要好生念书,我自然不肯荒废的。照顾大姐姐的事情,还请三妹妹多分担一些。”

奚应莲松了口气,随即心里又有些酸溜溜,半晌还是没说什么,回府之后径自去了奚应雪房中。

姚轻黄自然是不搭不理将她关在门外,可讨好卖乖捧奚应雪的臭脚这种事她已经做了多年,已然是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