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她去吧,反正奚应芷这会已经是和她彻底撕破脸,以奚应雪的小肚鸡肠,一笔账和两笔账有什么差别。
想到此处,奚应芷也懒得再白费口舌。
冲着端亲王行了个礼,低着头恭敬道:“今日叨扰王爷,臣女回府定然告诉父亲,让父亲亲自向您赔礼道歉。”
明明看不到她的表情,裴如璋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会她脸上定然是得意洋洋的。
像一只想让人去揉揉软毛的猫,顺便着,满足她所有的渴望,好让她再乖顺地冲你撒娇。
裴如璋手指微动。
旋即很快又看到了一旁一直瑟缩着的宁书元,眸光忽地又暗了下来。
猫儿性子桀骜,若是一味纵着,只怕日后会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被他眸子一扫,宁书元立即抖如筛糠,浑身大汗淋漓。
“王爷,草民不知王爷尊驾在此,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
裴如璋眯眼轻哂,连一句客套都没有,径自回了马车。
众人心头更加如鼓擂,却不敢多说,只等到端亲王府的马车不见踪影,才敢晃了晃身子。
宁书元擦着额间冷汗要爬起来,下一刻,一柄利刃从后头斜劈过来,明晃晃架在他脖子上。
“王爷没让你起身。”藏剑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震慑。
宁书元身子立刻又软了下去。
可眼见着山上似乎有女学生下山来,顿时又觉得丢脸,鼓起勇气道:“我并未犯错,王爷难道也要让我罚跪吗?”
藏剑面无表情,像是在看一只蚂蚁,“王爷要发落一个人,难道还要理由吗?”
林间众人顿时又大气不敢出。
藏剑满意地扫视了一圈,抱剑走到奚应芷身边。
奚应芷小步后退了两步。
藏剑愣了愣,缓和了语气,“卑职有事要和奚大人商议,可与二姑娘同行回府。”
奚应芷紧张地点点头,干笑道:“那就有劳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又以眼神去催奚应莲。
奚应莲缩着脖子摇头,“二姐姐,我想起有本书落在教室了,我回去取,你先回家吧。”
奚应芷无语。
放下帘子就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离开。
有那么可怕吗?
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顶多就是身份高贵了那么一点点、凶了那么一点点、残酷了那么一点点。
“奚二姑娘,奚府到了。”
奚应芷连忙下了马车,挤出满脸笑,“多谢大人护送。”
藏剑还是没什么表情,“麓山书院课业繁重,二姑娘平日还是少和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打交道,多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奚应芷僵着脸,老实得跟孙子一样。
等藏剑去了奚松的书房,她才狠狠吐了口气。
好吧,不止一点点。
不知说些什么,藏剑很快就离开了奚府。
回端亲王府时正见到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内侍凑在王爷身边,点头哈腰笑得殷勤。
“这么些日子不见,陛下是想您了,您平日上朝也总是抱恙不露面,陛下只能亲自来请您。”
裴如璋坐在棋盘前,身子斜靠,左手拈子。
明明是懒散的姿势,腰间处的衣衫却依然平整,整个人流泻出一丝不苟的矜贵精细。
闻言,裴如璋散漫地落下一子,一丝余光都没施舍,“他不是想我,只是遗憾少个人替他卖命了而已。”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脑子里却是不经意冒出方才少女带着泪痕悲愤的控诉。
庶女、生而低贱……
原本未察觉的情绪这会忽然变得明显了起来。
裴如璋收回手,缓缓靠坐在榻上,满是压迫地开口:
“边境战乱,驻边将军梁术被抓,大魏欲来朝谈判,陛下想必要头疼好一会了。”
内侍王勤露出一个苦笑,“陛下早就知道您会这样说,所以陛下说了,只要您去见见太后,朝中之事绝对不提。”
见裴如璋沉默,王勤忙又将手中提着的食盒呈上来,“太后说过些时日就是端午了,您爱吃甜的蜜粽,她亲手包了三个让奴才给您送过来。
太后娘娘还叮嘱您,粽子容易积食,勿要一次吃太多,若是吃完了,她那还有。”
裴如璋眼底嘲意更浓,有什么嘲讽的话将要脱口而出,却还是咽了下去。
“放着吧,得空本王自会入宫。”
“奴才遵命。”王勤喜笑颜开地将那盒粽子放在他手边上。
端亲王为人重诺,他说了会入宫,就绝不只是一句客套话。
院子里静了,裴如璋却不见平静。
倏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棋盘。
棋子咕噜噜滚了一地,那放在边缘处的食盒却还是摆得稳稳当当。
藏剑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装傻子,裴如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
书院山脚下这会正络绎不绝过着人。
奚应雪被人从头到脚打量着,只觉羞愤欲绝。
她本是怕在书院被秦雪莹报复,这才一放学便抢在众人前面出了书院。
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以至于她罚跪的时候,众人才从山上下来。
这可真叫她面子里子丢了个精光。
秦雪莹慢悠悠踱步到跪着的两人面前,“呀,这是唱的哪一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在这玩起了夫妻对拜?”
奚应雪被羞辱得脸颊涨红,咬着唇死死盯着地面上的泥巴,才勉强没有当场崩溃。
即便她已经忍气吞声至此,秦雪莹却仍觉不满,见她不答话,脸上的笑缓缓收了。
周梦楠忙上手推了她一把,“你是瞎了还是聋了,郡主问你话你竟敢充耳不闻!”
奚应雪被推倒在地,终于忍不住支起身子恨恨地看着她,“我为何会这样,郡主你何必装傻,难道不是你故意在此放蛇咬我吗?”
秦雪莹挑起眉毛,随即便气笑了。
“看来是本郡主脾气太好,什么猫啊狗的都敢来我面前撒泼。”
她眸中戾气叫人心惊,周围人都退避三舍,唯奚应雪通红着双眼愤愤地看着她。
眼看她就要开口说什么,一直缩在一边装死人的宁书元急匆匆地开口:“郡主恕罪,奚姑娘是被吓坏了才会出言对静仪郡主不敬!”
他这会是真怕了奚应雪这个疯婆娘。
方才她疯疯癫癫一番话惹得端亲王动怒,若是她自己倒霉就算了,偏还累得他也要罚跪在此。
如今她还不怕死地继续激怒面前这个郡主,到时候只怕又要连累自己。
“方才奚姑娘马车里忽然出现一条蛇,还咬了她一口,那条蛇被端亲王亲手斩杀,尸体就在那里。”
他指了指秦雪莹脚边三寸远的地方,一条手臂粗的蛇被截成两段,模样恐怖吓得秦雪莹情不自禁轻呼了一声。
宁书元忙又继续解释:“奚姑娘本就胆小,便是因此方才在端亲王面前失仪,端亲王这才小惩大诫。
如今再度冲撞郡主,还请郡主念在她已经受罚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大抵是那条蛇实在太过可怕,原本等着看热闹的贵女们都散开了。
“咱们这里居然真的有蛇,端亲王杀了一条,不会还有吧!”
周梦楠也紧张地看着四周,“郡主,如今端午在即,正是蛇虫出没的时候,麓山书院阴凉怡人,的确容易被蛇咬。”
秦雪莹也看了看四周,见了风吹动草丛树叶,只觉下一瞬就要钻出蛇来。
这下便也没有心思再和奚应雪计较了。
只是想起方才宁书元说,是端亲王罚跪,眼珠一转冲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你在这看着她跪,不许偷懒睡觉,也不许乱动躲闲。”
一行人离去,奚应雪就这么跪在越发寂静空旷的山脚下,任山风将她的衣袍吹得咕咕作响,寒冷刺骨。
比身子更冷的是心。
她自认为已经足够忍让了,可她们却步步紧逼……
她若再这么忍让下去,日后这京都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过了一会,奚应雪平复了情绪,缓缓开口:“宁公子,今日你帮了我,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宁书元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的侍女,一张脸憋得难看:
“大姑娘客气了,小生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算不得什么恩情。”
奚应雪抬头,眸光柔软、感慨、摇曳。
落难之际才更见人心,她就知道,这世上总会有她的知己。
“今日你我患难与共,日后有机会我必然会报答。”
宁书元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上去堵住她的嘴。
这个女人到底是疯还是傻,这儿还大剌剌地站着一个监视他们的人,她就什么屁话都往外说。
宁书元没接话,奚应雪反而愈发觉得他人品贵重,不由感慨道:
“你为人踏实,善良仁义,跟二妹妹原该是一段佳话。不过她如今自以为捡了高枝,反手就将你抛下,她不会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宁书元跪在地上本就觉得羞耻,这会听她戳着自己的伤口,更觉刺痛得坐立难安。
这个女人说这些话,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夜寒风起,两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跪着,只要他们一有软下来的迹象,看守的人就会大声呵斥。
跪到后半夜,两人只觉膝盖已经不是他们的了,既僵又痛,恨不得立刻去死,也好过受这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