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泥人还有这样的用途?”
白景安转向离桑,笑得满脸揶揄。
离桑:“……”
她自己也挺好奇的,她什么时候能趋吉避凶了?
那卖泥人的摊贩这才看向离桑,带着几分惊疑不定的好奇。
“您,您是国医大人?”
白景安颔首,“如假包换。”
那摊主挠了挠头,“看着不像啊……”
离桑挑眉,“那你觉得,国医应该是什么样?”
说起这个,那老摊主就来劲了。
只见他拉开架势,亮开嗓子,唱念做打有模有样。
“是左手仙药右手丹,青白仙衣身上穿!”
“貌若天女降凡来,一双慧眼透灵彩!”
“悬壶济世心仁爱,国医之名传四海。”
“药王菩萨来转世,妙手回春除!病!害!”
周围本就因这热闹驻足的人群,此时纷纷鼓起掌来,更有好事者高声叫好。
白景安笑得前仰后合,李兰亭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带笑看着离桑。
离桑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想不到在京中百姓眼中,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形象,甚至专门写了一首打油诗来赞扬她。
人汇聚得多了,让那老汉再唱一段,老汉却又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
“这都是我闺女教我的,她崇拜国医得很,这几个国医的小泥人啊,都是出自她的手。”
说着,他将那几个小泥人展示出来与旁的对比,果然要精细上不少。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好奇,“大爷,你闺女跟这国医大人,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崇敬国医大人?”
说起自家闺女,那老汉霎时就来了精神,满脸自豪。
“我闺女啊,可是国医府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
“她前段日子,在国医府大考上拿了三甲,现在已经在扶桑医馆里帮工了!”
又见他故作神秘,“你们猜猜,我闺女现在一个月的工钱,能有多少?”
众人大为震惊,“什么,帮工的学徒还有工钱?”
“说说看,一个月能有多少月钱?”
那老汉笑得满脸褶子,竖起两根手指,“二钱,整整二钱!”
“比老汉我卖两个月的泥人还多呢!”
一众百姓唏嘘一声,“那不可能,这二钱不算什么大钱,却也不少了。”
“还没听说过学徒帮工能发月钱的,你可别骗人。”
“就是,这话说出来谁信呐,大过年的这老头子莫不是拿我们开涮呢!”
那老汉一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
“这话说的,青天白日的,老头子没事忽悠你们作甚?”
又有人问了,“你前两天说,这国医府学医,管吃管住,是不是有这事儿?”
老汉连连点头,“对,我闺女说了,食堂饭菜比家里的可好吃多了!”
那人听笑了,“听你这意思,你闺女在国医府学医,不仅好吃好喝供着,还能去帮工赚钱?”
“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好的事儿?”
那老汉见他们都不信,急的不行,想找法子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
李兰亭迈出一步,轻声开口。
“诸位,听我一言。”
众人闻言,便将注意力都转到了她的身上。
“在下李兰亭,是国医府的首席。”
“方才这位老大爷所说,均属事实,各位若是不信,可以去扶桑医馆查证。”
从方才这老汉所言,离桑等人都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今年国医府大考唯一的女子三甲,苏云的父亲。
人群一听,有国医府的人现身说法,霎时引起不小的轰动。
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是国医府的人在作秀。
李兰亭却看得分明,其中不乏似有意动之人。
她继续开口,“诸位若是好奇,家中有闺女的,来年开春可以送到国医府来,学个一技之长也好傍身。”
不少百姓笑着打趣,“女娃子在家一天能干不少活嘞,大过年的,这国医府首席莫不是来消遣人来了?”
李兰亭却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笑着摇摇头。
这种时候,解释得越多,反而会让人更生怀疑,慢慢来吧。
人群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三三两两散去。
那老汉这才看向李兰亭,有些激动,“这位姑娘,你真是国医府的首席?”
李兰亭颔首,“今年前三甲的姑娘就苏云一人,你是苏云的家人吗?”
那老汉连连点头,“对,对对对,老头子是云丫头的老爹。”
他又忙不迭的转向离桑,“这么说,您当真是国医大人?”
白景安挑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如假包换。”
老汉哎呀一声,“国医大人,是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
说着,上前几步就要跪下。
离桑连忙抬手扶住他,“老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苏老汉霎时热泪盈眶,“国医大人,老头子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怪罪!”
离桑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又道。
“苏云聪慧勤奋,在国医府表现极为出色,这也多亏了您平日的教导。”
苏老汉听了,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脸上满是自豪。
“云丫头能有今天,全是托了您的福,您就是药王菩萨转世,老头子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离桑面对如此诚挚的热情,多少有些无所适从,一时间只能勾起唇角朝他颔首。
白景安热闹看够了,这才开口道。
“老丈,你这泥人怎么卖?”
那老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捧着个泥人雕塑递到白景安面前去,堆满笑意:
“公子要是喜欢,随便挑!”
“就冲您陪着国医大人一道来,今儿个我分文不取!”
白景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抬手撂在他摊子上。
“这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道理?”
苏老汉眼珠子都瞪大了,瞧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忙道:“公子,这可使不得!”
“我这一个泥人至多几文钱,您给得太多了!”
却见白景安又从摊子上挑了另一个泥人,凑一对抱在怀里。
这才浑不在意的对他道,“我姐的泥塑,我觉得值这个价钱,你只管收着就是。”
说罢,也不等他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离桑与苏老汉微微颔首,也不再多留,跟上了他的脚步。
苏老汉眼见叫不住他们,看着摊子上的银子,又是无奈又是感激,只叹国医一家子都是好人。
李兰亭快步跟上去,出了这条街道路就宽敞起来了,三人并排行走。
离桑往回看了一眼,发现苏老汉还在冲着她招手。
她偏向李兰亭的方向,眉头微蹙。
“兰亭,京中百姓近来对我的评价是不是太好了?”
李兰亭点头,“的确如此,大人。”
“您不仅解决了很多大夫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还开设学府,让您的医术广传天下,现在京中百姓对您都非常敬仰。”
离桑抿唇摇头,“这样下去可不行。”
白景安不明所以,“这有什么不行的?”
“我姐做的这些事,便是给你建一座医者太庙都不过分,多夸你几句怎么了?”
离桑:“……”
她还记得,这小子头一次见她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差没把瞧她不顺眼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这才几个月,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
“是人都有生病的一日,所以大多数人对传言的医学大家必定会有一些美化。”
“如果有朝一日发现你并非他们期待想象中那般,恐怕会迎来更大的反噬。”
正向的评价是好事,但凡事都需要有个度,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她可不想去成为谁希望谁憧憬的那副样子,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白景安似懂非懂的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离桑看向李兰亭,“兰亭,你找人去压一压这些个京中传言。”
“最好将百姓的注意力引导到国医府杏林班上去。”
女子学医的话题本就颇具争议,只要引起热议,明年开春的新学子招收自然会慢慢好起来。
李兰亭应道,“是,大人。”
她自然明白离桑的担忧,民心这个东西,只在适当的时候能够成为利器。
很显然,她们现在是用不上的。
白景安是不在意这些的,对他来说褒贬的评价都无伤大雅,总归外人如何议论,他都是我行我素的江南第一纨绔。
他一手握着一个泥塑,翻来覆去的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
怎么也是自己形象的东西,离桑总觉得奇奇怪怪的,不由得发问,“你拿着这两个泥人,打算做什么?”
白景安道,“一个送祖母,一个给忽明娜。”
白老太君亲近喜爱离桑,但等过完年大雪化了,她总是要回江南的。
山长路远的,今后要想再见怕是很难。
所以带这么个小东西在身边,便算做个念想了。
至于忽明娜,三句话不离夫人,打个叶子牌都要时时刻刻关注她家夫人的动向,生怕给她撂下了。
有这样的好东西不给她留一份,又要说自己不够意思了。
说话间,前方热闹的街道突然传出一阵嘈杂声。
“登徒子,别跑!”
“给我这站住!”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很快,便见人群被拨开,一个衣着富贵的男子横冲直撞的奔跑,后方坠着一个身着劲装的红衣少女。
她手中一条长鞭挥得虎虎生风,灵蛇一般追着那男子就甩了过来。
男子身形狼狈,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趁着人群骚乱,竟朝离桑三人的方向奔来。
那长鞭自然如影随形,追着他就抽过来。
那男子一个闪身躲开,鞭子迎着离桑就呼啸而来。
白景安反应迅速,将手中泥人往李兰亭手中一塞,白净修长的手一把截住红衣少女的长鞭。
同时长腿一迈将那狼狈逃离的男子绊倒,一脚踩在他背上,将那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哎哟!”男子痛呼一声,想挣扎一番,却发现背上像是背着一座山,根本无法撼动。
那红衣少女眸中闪过几分错愕与惊艳,看着白景安有几分愣神。
暖阳之下,清隽恣意的少年人仿佛比旭日更为耀眼。
白景安回眸瞥了一眼,对上她清亮的一双眸子,眉头微挑,拽了拽那根鞭子。
红衣少女这才回神,顺着鞭子快步上前来。
“小姑娘,当街追坏人没什么问题,但伤及无辜可就不对了。”
红衣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若不是他拦着,自己方才那一鞭恐怕就要伤了旁人了……
她连忙向离桑道歉“很抱歉这位夫人,你没事吧?”
这小姑娘生得英气漂亮,整个人的眉目都特别鲜明,透出一股飒爽的少年气。
如今与离桑道歉,也看得出诚恳之意,离桑自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
“无碍,姑娘追说此人是登徒子,可是受了欺负?”
那小姑娘这才猛地想起来此事,霎时柳眉倒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瞪着地上的男子。
“该死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轻薄本公……小姐的贴身侍女,看本小姐不好好教训你!”
少女说着,顺手从路边摊贩抽了一条绳子将那男子的手腕反捆起来,一边捆一边对后方喊道,“冬眠春困,赶紧去报官!”
不得回应,这才往后看去。
人群之中追过来两个气喘吁吁的丫头,“小姐,你跑得也太快了!”
“小姐,你没事吧!”
红衣姑娘摆了摆手,“报官了吗?”
得到丫鬟点头的答复后,这才看向白景安。
“这位公子好身手,在下秦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白景安若有所思,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丫鬟。
“春困冬眠,是不是还有两个叫夏盹秋乏?”
秦澜干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公子……好生聪慧。”
白景安这才颔首,应她先前的问题,“我叫白景安。”
秦澜追问,“良辰美景的景,国泰民安的安?”
白景安略一沉吟,还是同她点头。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把他的名字拆得这么吉利。
离桑站在一边,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
这大盛京都姓秦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小姑娘瞧着面生,她在宫中并未见过,只得将目光转向李兰亭。
李兰亭低眉思索片刻,附耳与离桑道。
“大人,听说静妃娘娘育有一女,封号灵犀公主,幼时身子骨太弱,是送进道观里养大的。”
“看这年岁,倒是对得上。”
离桑一挑眉,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她自己进京才多长时间,京中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