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没急着回答,又重复询问她是不是长宁郡主。
云卿笑着点头,“我是永宁侯府的云卿。”
那人听罢,脸上竟露出了温和的笑。
尤其是那双眼,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慈爱,赞赏,骄傲,欣慰……就如同一个长辈在看家里有出息的晚辈一样。
云卿越发疑惑了,此人难道是父亲的旧识?
“您是?”
对方缓缓收敛脸上的笑意,缓缓弯腰朝她鞠躬。
云卿心中微惊,急忙上前虚扶了一把。
“您若是我父亲的故交,那云卿便受不得您这一礼,您若单纯只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臣,那我更受不得您这一礼。”
进退有度,不骄不躁,真不愧是永宁侯的嫡女。
崔敬元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开口道:“我乃江南总督崔敬元,久闻郡主大名,特腆着脸上前来拜会。”
崔敬元?
云卿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之色,转瞬即逝。
难怪这人看她的眼神如此复杂的,原来是受过她诸多帮助,一心想要寻到她的江南总督。
“崔大人乃朝廷正二品命官,云卿万不可受您的礼,也承不起您屈尊降贵。”
崔敬元又打量了她一圈,对这丫头越发的满意。
多好的姑娘啊,偏庆国公府那一大家子眼皮浅,做出宠妾灭妻的愚蠢事。
好在小姑娘清醒通透,挣脱了那牢笼,不然磋磨一世何其可悲?
“郡主若受不得老夫这一礼,那这天底下便无人能受了。”
说完,他缓缓后退两步,又朝她鞠了一躬。
“老夫代南境饱受天灾的百姓感谢郡主慷慨解囊散尽家财,一次又一次的助他们度过难关休养生息。”
从得知这位是江南总督后,云卿便明白他那一礼的意义了。
这回她没有阻拦,由着他弯腰鞠了一躬。
这本就是她该得的回报不是么?
“我费尽心思隐藏身份,没想到还是被崔大人给逮住了。”
崔敬元朗笑出声,吸引来不少的目光。
“你这丫头,很不错。”
扔下这一句话,他又用慈爱的目光瞧了她一眼,然后踱步朝台阶上走去。
云卿看着他略显苍老佝偻的背影,无声一叹。
这天底下像崔敬元这般为民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清官忠臣,不多了。
她若非不得已,定不会麻烦他,借他之手来造势。
“姑娘,您觉得崔大人接下来会怎么做?”青兰在一旁询问。
云卿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要的是民间百姓皆知我的功劳,
至于崔老,他愿帮我在朝廷树立威信更好,若不帮,我也不会强求什么。”
谁又忍心逼着这样的忠臣去站队呢?
他的精力,该用在如何造福百姓之上才对。
“阿姐。”
耳边响起少年的叫喊,拉回来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笑着仰头,温声道:“云世子不错嘛,这么快就跟世家公子们混到了一块。”
也不知是不是‘云世子’三个字有着取笑意味,少年的耳根微微泛了红。
啧,还害羞了!
云铮默了默,视线落在渐渐远去的崔总督身上。
“阿姐有事瞒着我。”
“……”
云卿轻咳了一声,踱步绕过他朝前面走去。
她不止瞒了他,她还瞒了全天下的人,她有理,她才不怕训斥。
少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头疼的抚额。
爹在世时,面对这么个性子活脱的女儿,应该很无奈吧?
愣神的功夫,一少年搭上了他的肩膀,“云铮,你在这儿呢,走走走,随我去那边见几个人。”
云卿回头瞧了一眼,见来人是豫亲王府的世子萧辰,没说什么,继续往台阶上走。
也不知是因为接近午时日头正盛晒得头晕,还是昨晚没休息好,云卿的身体突然晃了晃。
“小心。”身侧突然探出一只胳膊虚扶了她一下。
云卿堪堪稳住身形,抬头间,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眸。
这人不是南萧的官员,看他穿着,应该是番邦使臣。
“多谢……公子。”
她无意攀谈,扶着青兰的胳膊准备退到一旁。
对方却不肯就此别过,轻笑道:“姑娘就是不久前册封的长宁郡主吧?小王远在北戎便听闻过郡主芳名。”
小王?
北戎?
云卿隐隐猜到此人的身份了。
北戎九王子闵澜。
果不其然,只听对方又道:“我乃北戎使臣闵澜,很荣幸在这偶遇郡主。”
云卿点点头,客气道:“王子殿下客气了,我还有事,不与您细聊,您随意。”
说完,她迅速朝台阶上走去。
这回闵澜没再阻拦,只是抬眸瞧着她矜贵无双的背影,眸中幽光闪烁。
紧随云卿而来的云瑶瞧见这一幕,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突然勾唇一笑。
刚才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北戎王子特意凑上去搭腔的。
有目的好啊。
“姑娘,这北戎王子该不会对云卿存了心思吧?”墨雨在一旁询问。
云瑶斜睨了她一眼,幽幽道:“这样不是更好么?”
“……”
万寿节的国宴设在和颐殿正殿,殿中宽敞开阔,能容纳数百人。
男宾女宾分席而坐,男居左女居右,中间搁着一条长长的地毯通往九层琉璃台阶。
云卿踱步走进大殿时,随意扫了眼殿内的摆设。
九层琉璃阶上最高位摆着御案,御案左侧是太后太妃以及宗室几位亲王的席位,右侧是各国使臣的席位。
至于台阶下,便是按官位诰命排列。
云卿虽然没诰命在身,但今上亲封为郡主,她又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位置自然靠前,就在康宁大长公主的下首。
进来时,大长公主已经入了座,周围聚着几个诰命,正努力奉承着这位圣上的亲姑母。
云卿缓步上前去拜见,“臣女见过大长公主。”
她一来,周遭的气氛似乎都逼仄了许多。
康宁大长公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眉头轻蹙了起来。
云卿换的是尚衣局新裁的衣裳,加上又是尊贵的紫色,瞧着有些惹眼。
一个刚和离的女人,怎的如此招摇?
“不必多礼。”
她一边让云卿起身,一边嘱咐身侧的女官,“叫她们将云氏的席位挪到靠后的地方去吧。”
这话一出口,立马有人附和,“还是殿下想得周到,云氏为出嫁女,不该坐在永宁侯府的席位上。”
康宁大长公主望向云卿,笑道:“本宫也是为你着想,你刚和离,坐在我身侧太显眼,会遭人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