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凌乱。
其中,最为凌乱的当属屈从于三皇子威胁给贞隆帝施针的太医。
说好的高官厚禄呢?
怎么转眼间,许他高官厚禄的人就成了阶下囚。
三皇子的逼宫谋逆来的猝不及防,结束的更是措手不及。
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做的却这般虎头蛇尾,真的不是故意坑人吗?
想到已然伏诛的京畿卫总兵官和禁军统领,太医又觉得自己还不算惨,最起码还能跪着喘气求饶。
二皇子的头颅不知何时从贞隆帝锦被里滚落在地。
使得富丽堂皇的甘露殿莫名添了几分阴森。
尤其是,龙榻上还躺着个满脸鲜血、死不瞑目的贞隆帝。
太后坐在龙榻床沿上,低眸,眼眶湿润。
饶是早有预料,看着她生养的儿子死的这般凄惨和狼狈,太后还是本能的面露悲戚。
这是烙印在骨血里的情绪。
与是非对错,与公正大义无关。
太后手指轻颤着,想要阖上贞隆帝那只完好的眸子。
滚烫的眼泪滑落,砸在贞隆帝的眼睑上。
“皇儿,你可曾后悔?”太后小声啜泣“可曾知错?”
太医:知错是不可能的!
他看的分明,听的清楚,贞隆帝临死前的怒喝声里有的只是愤怒、不敢、痛恨,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不过,他觉得也不难理解。
罢了,他区区太医,还是莫要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揣测贵人们的心思了。
为今,还是多想想怎样才能在永昭长公主手底下捡回一条命吧。
一场兄弟、父子相残的逼宫大戏,到最后,永昭长公主得利,将引天下英雄竞折腰的江山权柄握在手里。
明朝,永昭长公主扶持幼帝,垂帘听政,是真正的号令一出,莫敢不从。
也不知是哪位皇子、亦或者是宗室子有如此运气。
渐渐地,太医越想越偏,思绪越飘越远。
外殿。
永昭长公主端坐在那张本属于贞隆帝的镶金嵌玉的木椅上,长眉微蹙,凤眸微眯,不怒自威,冷声道“承赟,弑父杀兄,十恶不赦,你可知罪!”
不论心中作何想,当着陆续赶来的百官的面,她说出的话都必须冠冕堂皇、义正辞严。
事到如今,容不得半点儿引人怀疑的瑕疵。
三皇子被脱去盔甲,取了佩剑,缚住手脚,哪怕不得不跪伏在地,脸上仍是傲慢不甘,勾唇,嗤笑一声“弑父杀兄?”
“姑母,这样的罪名,侄儿是不敢认的。”
“自奉恩公府南子逾那番无中生有兴风作浪的话传扬出去,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谁不在茶余饭后嚼嚼舌根。”
“包括父皇!”
“父皇信了流言蜚语,不再把我视作亲子,而是以为耻辱。”
“既如此,何谈弑父。”
“至于杀兄。”
“秦承衍罪大恶极,该死!”
“父皇顾惜父子情分,罔顾大乾律法,袒护秦承衍,我深感不齿。”
“天道昭昭,父皇不杀,我来杀。”
“逼宫造反,我认,由得姑母打杀。”
“但,对我所谋,母后一无所知,还请姑母明察,莫好牵连母后。”
永昭长公主眸光闪烁,思忖着,斟酌道“如何定罪,待本宫与宗室、朝臣细细商议后再做决定。”
钟离皇后一入殿,映入眼帘的便是跪在地上替她开脱的三皇子。
三皇子听着身后的响动,转身,对着钟离皇后缓缓摇头。
无需辩解。
无需做困兽之争。
“长公主。”钟离皇后颔首低眉“此间之事,必有误会。”
“世人皆知,承赟醉心寻仙问道炼丹,从不拉帮结派,又一向孝顺陛下,骤然心性大改,状如疯魔,定是被妖邪之物或是别有居心之辈,迷惑了心智,这才犯下如此十恶不赦的大罪。”
“长公主,您要替承赟做主。”
成王败寇,已成定局。
钟离皇后只能竭尽全力保下三皇子的性命。
永昭长公主“逼宫造反、弑父杀兄的大罪,非本宫一人可独断。”
钟离皇后哭的肝肠寸断,顺势道“只要长公主相信有疑点,肯查证,本宫就心满意足了。”
余光瞥向一左一右如门神般站在永昭长公主身侧的席凌和卫樾,恨的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席凌便不必多说了,席老尚书的长子,以往自成一派,无人敢轻易欺凌,自然也无需投效。
可,卫樾!
卫樾是承赟口中的可信之人!
到底是卫樾演技高超蒙蔽了承赟,还是承赟心甘情愿堕入圈套?
钟离皇后不由得想起了承赟质问北疆事变那日的反常,担忧惶恐之余,心底不受控制的窜出了愤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有临门一脚自掘坟墓的!
轻重缓急,也分不清了吗?
钟离皇后抬手,一巴掌扇向三皇子,一语双关,怒斥“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上赶着寻死。”
“自己死不够,还要拉着亲族去死。”
“本宫怎会有你这般糊涂的儿子!”
“若是早知今日,本宫就该厚着脸皮替你向陛下讨要处封地,你早早离京,回封地做个无诏不得进京的藩王,也比现在被奸人蒙骗,生死都无法自己做主的强!”
三皇子“母后息怒。”
毕竟,还没有到了真正要动怒的时候。
恰在此刻,有身着盔甲的公主府亲卫匆匆而内,垂首拱手道“禀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承恩公府惨遭三皇子亲卫血洗,及冠的儿郎十不存一,阖府妇孺被捆在廊下,亲眼目睹至亲丧命。”
话一落地,满殿哗然。
这下,文武百官有些相信钟离皇后的说辞了。
兴许,三皇子真的得了失心疯。
要不然,他们实在想不出旁的理由解释三皇子的疯癫。
永昭长公主眉心微动,心下叹息。
其实,三皇子的才智,可堪造就。
然,这世道,先给了顾荣扶摇直上的翻盘机会。
三皇子只能折戟沉沙,黯然收场。
清洗承恩公府,看似狠辣癫狂,实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给那些妇孺留了一线生机,给承恩公府留了根苗。
否则,北疆事变的真相公之于众后,承恩公府阖族都须受问斩之刑。
在百官的窃窃私语里,钟离皇后的身形晃了晃,只觉血气直冲脑门,视线模糊,耳边嗡鸣作响“承恩公府老夫人呢?”
“她可有受伤?”
亲卫支支吾吾“死……”
“死了。”
“承恩府的女眷,唯有钟离老夫人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