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婴孩越变越大,大到整个房间都快要挤不下,金色滚烫的鳞羽一触及顾飞舟三人,便让三人犹如被蒸腾的水汽灼烧了一般,赶忙推门出逃。
终于,那小小的破落宅子还是被这膨胀的怪物挤破了,整个妖身也现出形来。街上有三三两两过路寻食的人,见了这怪物,立刻大哭着逃窜。
“大日金乌?”柳棉棉惊呼。
“什么,你认识这妖物?”顾飞舟问。
“是啊,这是火兽,传说上古时天地间有位天帝叫做帝俊,统御着万物,掌管着人间光明,后来帝俊和羲和结合,生下了十个太阳。一个太阳,便是一个金乌鸟。后来大地炎热,民不聊生,后羿便射下来九个。但传说,被射下来的九个金乌鸟中,有一只并没有死,而是在西域养伤。这鸟应当就是了!”
顾飞舟点点头,笑道:“大日金乌,名字倒挺吓唬人的,就好像和大日如来是本家一样。”
看这妖物,果然有三足,胸口金鳞之间,也果然隐约有一处巨大的伤疤。
顾飞舟宝剑出鞘,剑柄在手里紧紧攥住,心里知道这又将是一场硬仗。没有苏天鹤在,他一个人如今难有把握,但身边跟着两个姑娘,认怂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正当他准备来个出其不意,先发起进攻之时,忽然大日金乌一声长啸,三足狠狠点了一下地面,竟腾云而起,破空而去,只留下顾飞舟呆在原地,僵硬地摆着他那准备一跃而起的姿势。
说来也奇,这大日金乌一飞走,交河城的冻冰立马溶解,护城河瞬间恢复了生机,城门的结界也消失了,整个城里宛若一夜春回,暖得家家户户都脱了衣服出了门,裸身在街上舞蹈唱歌,庆祝新生。
柳棉棉和云玲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妖异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唉!”
正在满大街的人都疯狂庆祝时,一个西域老人大声叹了口气。
顾飞舟上前问道:“老人家,如今妖患消弭了,你还叹什么气呢?”
老人深邃的双眼看向顾飞舟,又哈哈笑了起来:“年轻人,我来问你,这妖是死了吗?”
“这……没有。”
“是被镇压住了吗?”
“……也没有。”
“那天晓得它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妖物不除,便是片时的安宁顶得什么用?”
顾飞舟一想也是,这老人有如此见识,想来也是城里较有见识的一类人。便继续问:“那依你看,这妖物去往何方了呢?”
老人道:“距此不远,有个地方,叫做克孜勒塔格,用你们汉话讲,便是赤石山。相传古高昌的万年金乌,便在此山中蛰伏。这妖物若真是那金乌,应在此山中无疑。”
顾飞舟深深一揖,道了句:“多谢老人家!”说罢便要离开。
“嘿,小子,看你这架势,是想去那山?”
“当然,我来此就是为了除妖!”顾飞舟一时傲然风发道。
“啧啧啧,真是初生的牛犊。”
“可不是嘛,”柳棉棉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顺着老人的话数落起顾飞舟,“他仗着自己是什么大唐四大少年侠客之老四,整天眼高手低,方才见了那大日金乌,还不是没讨到什么便宜。”
顾飞舟气得脸红过耳道:“什么老四!我怎么就排老四了!你说清楚!”
“怎么?你不排老四,还排老五没?”
“一共就四个人,我怎么又排到老五去了?我……我就算不敢忝居首位,怎么说也是数二数三的吧!”顾飞舟急道。
“你当长安柳寻衣和塞北沈星恒都是吃干饭的吗?人家论相貌论武功,哪个不在你之上!”柳棉棉哈哈笑道。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着,那老人忽然眼珠子圆了起来:“等等,你说什么?你是大唐四大少年侠客之一?”
“没错,在下也是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次除妖之战的……”
老人立刻打断他道:“莫非你就是子虚苏天鹤?”
顾飞舟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不是。我叫顾飞舟,蜀南顾飞舟是也。”
“顾飞舟!原来他们常说的那个心系天下仗剑捉妖的还剑楼少公子,便是你!”
顾飞舟眼前一亮,终于露出小人来:“没错,我是出自还剑楼。可惜不才未能重振家业,只好零落江湖,以拯患救难为己任。”
老人站了起来,道了句:“顾大公子,若是你不嫌弃,老朽愿随你同去赤石山!”
“你……你去赤石山做什么?”
“顾大公子有所不知,我的两个孩子,并膝下四个孙辈,全去了那里行商,至今未归。老朽早已想去,奈何残躯一副,又无车驾,便一直未能成行。此次如若顾大公子肯捎带上老朽,老朽定叫我那子孙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说罢便要跪下去,被顾飞舟连连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扶了起来。
就这样,顾飞舟被夸了一通,没好意思拒绝,便带着老人,和柳棉棉、云玲上路了。
一路上,柳棉棉依旧嘴不饶人,处处和顾飞舟拌嘴作对,云玲在一旁充和事佬,时不时圆两句场,将火药味浇灭。如此拉扯,倒也毫不觉得行旅劳累。
这西域的天气,白天炎热,夜里却又是彻骨的严寒。不过好在他们刚刚经历过极端的冰封,如今适应起一般的寒冷,已经不那么困难了。
转眼间,半旬已过,车轿距离赤石山越来越近。说来也怪,越是临近,夜里便越觉得暖和,到最后一日不过十里之时,不论白天晚上,空气都像是被蒸熟了一般,酷热难捱。
老人最先受不住,暑气满脸,躺在车里,已是奄奄一息。
此地又极缺水,云玲和柳棉棉在路边问了几户人家,要么不肯借,要么自己也一滴不剩了。
“这赤石山的地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和交河城是两个极端,热到这般地步!”顾飞舟是练过精深内功的,但也扛不住如此炎热。
眼前放眼望去,三面都有山峦。为了确认哪一面才是传说中的赤石山,顾飞舟亲自下车去问。
路边有个卖胡瓜的小姑娘,那胡瓜已然干瘪得没什么水分了,但却依旧卖得特别贵。
“买瓜吗?”
“不,我只是来问个路……”
“不买瓜,走。问路,买瓜。”小姑娘的汉话说得磕磕巴巴,但表意却简单明了。
“这……好吧好吧,这瓜怎么卖?”
“一百文半个。”
“什么?一百文!”要知道,此时的长安城里,租房的价格一个月也不超过五百文。一百文,放在一些偏僻的里坊,可以租住半个来月了。
小姑娘点点头,并无羞涩,理所当然地望着顾飞舟:“眼下此地遭灾,有瓜吃,已是不易了。”
“废什么话,一百文就一百文,我来掏。”柳棉棉赶过来,豪掷百文,拿起半个胡瓜便啃了起来。
那溅出的汁水,让小姑娘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现在可以问了吧?”顾飞舟道。
小姑娘指着柳棉棉:“她买,她问。”
顾飞舟无奈,看了眼柳棉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妹妹,姊姊来问你,此处这么多山,哪座山是赤石山?”
“赤石山?”小姑娘面露难色,忽然恍然,“哦,你说的是克孜勒塔格!它现在不叫什么赤石山了。”
“那叫什么?”
“它现在叫——火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