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说的哪里话?怎么反倒怀疑起某的姓氏了?”
顾飞舟指着墙上的饰物,道:“这黄金毡,在高昌故国,非皇室不能拥有,你是如何得来的?照你所说,你小门小户,又何来的钱买这样贵重的物品?”
具富国怔了半晌,哈哈笑道:“原来误会生在这里!”几步过去将那黄金毡卸了下来,道,“此乃某的一个友人相赠,这上面的黄色,乃是缎面黄,而非金箔丝。哪里是什么黄金毡啊,只是寻常毛毡罢了。皇室想来也不会用这下等货吧?”
顾飞舟接过来一看,那方才还在暗室中反着光芒的金色毛毡,拿到手里,竟真成了廉价货了。
难不成是幻术?
不可能。在大唐,还剑楼的幻术已是登峰造极,没有人能够做顾飞舟的眼皮底下使幻术而不被识破。
他若什么也不做,顾飞舟倒还不怀疑了。可演这一出,更加让他确信,眼前这人,十成有问题。
“还有一个法子,能够立刻辨别你是人是妖,你敢不敢试一试?”
“顾郎君今日是非要和某过不去了?”具富国面色僵住,随即展颜道,“罢了罢了,凭空遭人构陷,某若不让你辨别个狗,又怎能解你心中疑惑。顾郎君尽管说吧,某按郎君吩咐照做便是。”
“你转身便是。”
具富国一愣:“什么?”
“转身。”
“转身便能分辨吗?”
“许是可以的。”顾飞舟笑道。
这个笑云玲和柳棉棉很熟悉,几年前,在他还没有意志消沉的时候,常常作此笑容。它代表着他已有了足够的把握,稳操了胜券。他只需一笑,所有难题便都快要迎刃而解了。
如今,这掠笑又回到了顾飞舟脸上。
“好。”
具富国身后什么也没有。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想了想,还是转过了身。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顾飞舟闪身而上,一把按在具富国脑后,将他的头瞬间推到了墙边。
墙上不知何时,插了根铁针。钉铁针明显是用内力送进去的,将最尖的那头留在外面。
那针尖,距离具富国的眼球,不过毫厘之间。
具富国吓得大叫着闭上眼猛向后退。
顾飞舟松开他头发,拱手长长一揖,道了句:“具郎君,对不住,是晚辈多疑了。”
具富国瘫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那铁针,又看看顾飞舟,身上不知何时早已被汗打湿了。
“哈哈哈,顾飞舟,这下你没话说了吧,人家好心收留咱们,你还这样怀疑人家。”柳棉棉逮到机会,立刻开始损顾飞舟。
“是我的错,他日定来向具郎君谢罪。告辞了。”说罢,便要推门出去。
“慢着,你做什么去?”具富国问道。
“唉。”顾飞舟叹道,“我哪还有脸继续留在这里。”
叹完了,也不等他们继续劝留,推门出去便消失在了一片冷风之中。
云玲和柳棉棉愣了,他这番一走,自己两个姑娘家的,当然也不好再赖着人家家里了,便都起身要向具富国告辞。
“两位娘子,某知道你们也想走。但如今交河城出也出不得,想要再找城中找一处暖和的落脚之地,比登天还要难。两位走了,便只有被冻毙之命。”
“这……虽说如此,我们怎好再继续叨扰……”
“这样吧,为了不让两位娘子为难,要走也是某走。”具富国当下披衣戴毡,便要出门。
“喂!具大叔,你这是让我们俩做不成人了!哪有来占了人家的房子住,还把人家赶出去的道理。”
“两位娘子顾惜名节没有错,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唉,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小命才更重要一些。算了算了,咱们都别走了。他顾飞舟要走,便随他去吧。”柳棉棉道。
“棉棉,可咱们也不知要叨扰人家到什么时候。”
“云姊姊,眼下先保住小命,再慢慢找那妖物吧。说不定几日后,你的苏天鹤就能来救咱们了。”
“什么叫‘我的’!”云玲红着脸抗议道。
如此一来,两人便又住了下来,继续照顾那婴孩。
半夜,具富国如往常一样,梦游出了后门。
云玲迷迷糊糊醒来,借着月光,忽然瞧见柳棉棉端正坐着,手中握剑,那剑尖,距离婴孩的面部不过一寸。
她“哇”的一声惊呼了出来,柳棉棉惊得一抖,剑尖便斜出去几分。
便在此时,婴孩浑身放出光,双目也变成红色。柳棉棉狠狠刺了下去,谁知那剑一触及婴孩身体,剑身便瞬时烫得通红,她抓握不住,松开剑柄,右手已经被烧得焦黑。
待痛感传来,柳棉棉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喊道:“顾飞舟!”
“来了!”
后门被推开了,顾飞舟扛着瘫软如泥的具富国的躯体,走了进来。
当下,即便是肉眼凡胎的云玲,也一眼便看出这具富国并非人类了——那躯体软得像是煮过了头的汤饼一般,看不出任何骨关节存在的迹象,浑身上下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瘫软下来。
准确地说,这具身体,只不过是一张人皮。
“这……这是怎么回事……”云玲彻底懵住了。
“还不明白吗云姊姊,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婴孩在控制具富国!”
原来,柳棉棉早已看出来了。
她和顾飞舟偷偷交流过,顾飞舟所做出的测试,并非是在测试具富国的反应,而是在测试那婴孩。
寻常人家的婴孩,智力虽然并未成熟,但对外界的感知极其敏锐,屋里那样大的动静,婴孩都无动于衷,而在其他时候,并未表现出痴傻的症状。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只是因为,在他要测试具富国时,这两具身体的共同主人,只能将所有戒备都放在了具富国身上,让具富国配合顾飞舟做出反应。
这妖物没想到的是,顾飞舟虚实之间,竟声东击西,将他识了个彻底。
而柳棉棉,早就知道具富国非人,故而对这婴孩的关注比顾飞舟还要早。
此刻,那婴孩也不再装了,开始放声冷笑。
那声音,既像童子,又像老翁。
随着他的冷笑,整个房间的温度开始急速上升,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发热、慢慢变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