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苟耍流氓,不是回答问题,而是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主持会议的杨树林坐在那里稳如老狗,并没有制止程四苟的不当言行。
这是我昨天睌上提出的要求,无论程四苟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请领导都冷眼旁观,我保证能让姓程的很快冷静下来。
我一点都不着急,等程四苟停止了咆哮后,继续不紧不慢地对他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请程矿长明确告诉我,是不是对任副科长反应的情况进行过调查,如果没有做过核实的话,我请你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我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态度很好,要求也不过分,让程四苟有火发不出来,在杨树林和陈大伟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吭哧了两下,很不情愿地说,自己亲自问过审计科其他人,确定任丽丽对我的控告是事实。
程四苟的话音刚落,我立刻追问了一句,如果我能证明任丽丽的话是假的,程矿长准备怎么处理诬陷我的任丽丽?
说完,我站起身,拉开了身后会议室的大门。
我知道,程四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也就没给他留反应的时间
按我的咐吩,马秀兰和郭秋花九点十分就在会议室门外等着了。
我让郭秋花把自己前天下午看到的情形,给在座的各位领导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随后,马秀兰拿出一张纸,举起来扬了扬,大声说道,任丽丽,这是你们审计科的xx和xxx写的情况说明,上面有他们两人的亲笔签名,你说是我念给领导们听听,还是你主动承认自己是满嘴喷粪?
任丽丽脸色煞白,想为自己辩解,却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双手捂着脸,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程四苟勃然大努,猛地一下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狠狠推倒在地,抬起腿就往外走。刚走了一步,却看到像半截铁塔般,虎视眈眈守在门口的马秀兰,瞬时像被钉子戳破了的气球,立刻泄了气,慢慢缩回了自己已经抬起的腿。
程四苟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上的颜色涨得像猪肝一样,气得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坐在他身边的行政办主任体恤领导的处境,主动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半搂半抱地安顿程四苟安重新坐下。
马秀兰是程四苟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次想到这个让自己饱受凌辱,吃尽了苦头的娘们,他的小腿肚子就忍不住哆嗦。
我了解程某人的秉性,一旦当着众人的面不能自圆其说,没有台阶可下的时候,很有可能摆出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无赖相,丢下会议现场众人,独自摔门而去。
专门把马秀兰叫过来助阵,就是防着他来这一手。
马秀兰把守着会议室的门,不仅能有效阻止程四苟溜号,还能对他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不敢造次。
至于说服为任丽丽提供了虚假证明的两个人,出具说明真相的书面材料,也是马秀兰和郭秋花的功劳。
拿到审计科工作人员的书面说明,不是很难的事情。
大多数矿机关的干部还是有素质,有是非观念的。
昨天晚上,当马秀兰和郭秋花找到那个两人后,没费多少口舌,对方就痛快地答应不做昧良心的事,不诬陷好人。
他们心里清楚,假的永远真不了,与其为虎作伥,被动承认为任丽丽提供了伪证,受到组织处理和同事朋友的唾弃,让自己从此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不如主动纠正错误,及早说真话。
马大姐说的在理,程四苟再霸道,任丽丽再不要脸,能把普通科员怎么着,这对狗男女敢砸自己的饭碗试试。
杨树林没想到我会来这手,气咻咻地让马秀兰和郭秋花出去。
马秀兰把手里拿着的情况说明,重重拍在我面前的会议桌上,用挑衅的口吻冲着程四苟所在的方向说,我就在门外守着,给领导们站岗。
郭秋花和马秀兰出去后,我火力全开,冲着程四苟就是一顿暴力输出,不但强烈要求他说明是怎么核实事实的,还要求他说出准备怎么处理捏造事实,诬蔑陷害基层单位领导的审计科副科长,并要求他公开向自己道歉。
我决心快意恩仇,痛打落水狗,一点面子也不想给程四苟留,也没有顾忌杨树林脸上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任丽丽已经被吓傻了,早就忘记了哭泣,把头垂得比桌面还低的位置上,唯恐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程四苟当榆树坪矿副矿长几年来,第一次被矿上中层干部当众斥责,虽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但却拿我无可奈何,只能腆着不值钱的脸,默默承受着一个接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现场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也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除过陈大伟和钱峰外,其他人和我共事的时间都不短,在他们的印象中,林子龙一直是个内敛寡言的年轻干部,为人处世谨慎沉稳,从不张扬。
我步步紧逼,不想给程四苟喘气的机会,直到杨树林忍无可忍,拍着桌子问我闹够了没有,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程四苟身体后倾,靠着椅子背仰面朝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杨树林虽然打断了我的话,但他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转头和左手侧的陈书记窃窃私语。
看到钱峰不停用手绢抹去额头的汗水,我知道他在后怕,庆幸自己刚才没敢违抗书记的要求,没有跳出来向我发难,否则肯定也要承受我的滔天怒火。
和陈大伟嘀咕了几句,杨树林转过头问程四苟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对任丽丽控告的事实重新进行核实。
程四苟依旧桀骜地仰着头,不理睬杨树林的问话。
杨老大把被程四苟无视激起的邪火,无端地发泄到我身上,说我不尊重领导,目无纪律,就算受了冤枉,也应该按正常程序为自己申冤,而不应该像今天这样搞突然袭击。
说完,杨树林气冲冲地宣布散会。
我知道,这场风波就这么结束了,没有给我一个说法,也没有追究任丽丽诬告的责任。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遗憾的。
只要当众把程四苟打了,而且打痛了,让他知道我林子龙不是能随便捏的软柿子,想找修造厂的麻烦没那么容易,就算达到了目的。
凭这件小事,根本不可能扳倒靠山强大的程四苟的,我也没有那个奢望。
任丽丽诬告事件风波过去后,我迎来了一段难得的舒心日子。
乜小仔带着常梅和两个业务经理,应我的邀请来到了古城县,对当地的工程机械市场进行考察评估,商洽合作开展装载机租赁业务的事情。
我带他们去了榆树坪的南山北山,走访了隐藏在大山沟沟岔岔里的小煤窑。
穿梭在一条条险峻陡峭的简易道路上,仿佛走进了迷魂阵,经常给人带来似乎走到了尽头的错觉。
向着山路消失的方向继续前行,或者绕过一块巨石,或者拐个急弯,又或下个陡坡,蜿蜒的道路会再次出现眼前。
每条山道的尽头,必然会连接着个小煤窑。井口附近乱七八糟简易房的数量,和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煤堆,大概能展示出这个小窑的生产规模。
乜小仔惊叹我们这儿小煤矿的数量如此众多,两天之内兴致勃勃地跑了二十多个地方,亲眼目睹了几十上百个赤裸着上身的民工,抡着外面很难见到的超大号铁锹,给排着长队的大货车装煤的宏大场面。
小煤窑从井下挖出来的原煤很干燥,装车时会扬起很大的煤尘,遇到这种情况,我一般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乜小仔却总是反其道而行之,手里拿着几盒开了封的香烟,往监督装车的小煤窑老板,和油光乌黑的皮肤上,不停地滚落着大滴大滴汗水的民工身边凑。逢人就低头哈腰地敬烟,时不时用北方人听起来很别扭的粤普,和对方唠上几句。
乜小仔的细致和认真让我叹服,果然没有哪个人能随便成功,每一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老板的华服下面,都是记录着磨砺和艰辛的累累伤痕。
迎着漫天迷眼呛嗓子的煤尘,乜小仔走在前面,随行的两个小伙子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身后。
对大多数时间孤身作战的业务经理来说,在老板面前表现的机会不多,此时不积极更待何时。
何梅戴好遮阳帽,系上衬衣最顶端的扣子,也想跟上老板的步伐,却被我拉住了,陪我远远站在装车现场的上风处。
我对她说,小煤窑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以后能不来尽量别来,确实有业务要谈,最好让小伙子去。
我说的真心话,原因和国家禁止女性从事矿山井下工作差不多。
省城一别,好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常梅没啥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笑,动不动爱吐舌头。
今天是他们来榆树坪的第三天,之前一直是集体活动,我和她没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我问她过的怎么样,谈没谈男朋友,乜老板是不是已经决定让她负责古城片区的业务。
常梅却说,好长时间没见,你瘦了,也比在省城的时候黑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的原因。
我笑笑说,你上次见我的时候,是我参加工作十几年来最轻松最自在的两个月,风吹不着,太阳晒不到,不用干活,也不用劳心费神,自然养得又白又胖。
常梅回报了一个微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也不想没话找话,默默陪她站在盛夏炙热的阳光下。
陪着乜小仔在小煤窑整整跑了两天,终于可以坐下来谈合作的事情了。
乜小仔的龙腾公司和榆坪公司之间的合作,我本来不想参与。
徐冰雅是榆坪公司的董事长,徐小弟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谈判有他两人参加就够了,何况之前我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
首先表示反对的是乜小仔。
他明确说,用租赁的方式进入市场,让潜在客户认识了解工程机械的应用场景和优势,逐渐带动古城地区工程机械设备的销售业务,这个建议是我提出来。
自己下决心试水这个市场,完全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如果林子龙不深度参与进来,这个项目没有再谈的必要。
我解释说,自己是榆坪公司的股东,又和你乜老板是朋友,这种身份很尴尬。如果你们双方在谈判过程中有分歧,我不知道该站在谁的立场上。
乜小仔很大气,说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
林老弟是榆坪公司的股东,当然要站在龙腾公司的对立面,别有顾虑,放心大胆向老哥讨价还价。
由于事先在电话中沟通了很多次,把合作形式和主要内容都敲定了,剩下要谈的东西不多。
只谈了一个多小时,通榆公司和龙腾公司,就签定了合作经营工程机械租赁业务的协议。
协议内容和我给徐小弟交待的差不多,最大的变化是,乜小仔除了以成本价提供了两台日产50装载机外,还给项目部无偿提供了一台国产30装载机,他说这既是表达自己对合作的诚意,也是给我对龙腾公司的帮助表示感谢。
当时,国产装载机上市没多长时间,虽然质量没办法和原装进口的日本货相比,但一台“龙工”牌30装载机,落地价也在二十万元左右。
这个额外的大礼包,把乜小仔的大气表达得非常充分,让徐小弟高兴得不得了。
我觉得和南方老板的合作就是痛快,首先不用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就算喝酒也只是浅尝辄止,意思意思而已。
不会出现北方生意伙伴之间避免不了的“斗酒”情况,不会甪酒品定义人品,不会把喝酒多少,作为衡量合作诚意的标准。
更不会出现“酒杯一响,黄金万两,啥事都好商量”的情况。
南方人看似比北方人精明,算计多,爱斤斤计较,其实人家的眼光看得更长远,在对待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问题上,比大多数北方人表现得更豪爽,心胸更开阔,更加讲义气。
签完合作协议后,乜小仔和我单独谈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