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统领下意识看了萧稷一眼,萧稷没回应他,只老老实实的跪着听训。
陈统领顿了顿,不再看萧稷,只面向皇上,娓娓道来。
“段长风,勾连岽瀛太子源一郎,对我大燕朝中大臣府中安插暗探;找各种机会接近皇子们,怂恿他们谋反或生事;
挑拨离间皇上与朝臣之间的关系。赵恪,就是被他利用的典型。他还想借着赵恪落马,将皇后拉下水,好在皇后有先见之明,提前跟皇上预知此事。皇后可是最接近皇上的人,一旦他们跟赵恪的计划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段长风本人,尚有不少追随者,藏在各行各业,企图时机成熟后直接揭竿起事,直指皇宫;
更不可思议的是,段长风膝下除了一孙女,还有一个儿子,这也是他有动力不断搅弄风云的原因——源一郎,表面是岽瀛太子,实则是他的亲生儿子,而这个源一郎,此刻化名邹泽,潜伏大燕。
万万令人没想到的是,源一郎,也就是如今的邹泽,他的生母,其实就是当年被选中,代替和硕长公主出去突厥和亲的凌家长女,凌秋子。
凌家是名门氏族,虽然后期家道中落,但根骨还在。凌秋子从小识书达理,长相出挑,在宫中组织氏族豪门外出围猎时,遇到当时的大皇子萧承佑,也就是如今的段长风。
当时的萧承佑已经有王妃,还有了孩子,但依然被凌秋子的聪明美貌吸引,两人坠入爱河。
殊不知,阴差阳错,突厥前来和亲。先皇不舍得自己的和硕公主嫁去突厥那个蛮荒之地。从氏族当众选人,凌秋子太过秀美,当即被选中,成为和亲公主,送往突厥。
谁知,路上突发匪患,送亲队伍跟凌秋子无一生还,送亲财宝也被洗劫一空。
无人知道,真正的凌秋子并没有死,化了名,进入伍氏一族当了义女,也就是伍熹子的义妹。那些所谓的匪患,其实就是萧承佑乔装成山匪的兵马。
过后事发,伍氏一族被灭门,凌氏一族也未能逃脱,全族被屠。
凌秋子得以逃脱,同时,萧承佑出于对先皇的愤恨,起兵谋反,跟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怼上。
后面的事,都很明了了,凌秋子跟萧承佑暗通款曲,后又带着身孕远嫁岽瀛,借着萧承佑的势力,辅佐岽瀛当今的王上登上王位……生下了源一郎。
岽瀛王当然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亲生的,极为疼爱,又介于凌秋子对他的襄助,很快立源一郎为太子……
岽瀛王的其他孩子闻到有关源一郎不是王室血脉的一些风声,出来搅乱,也引起岽瀛王的注意,岽瀛王虽没有把柄,但还是动了废黜源一郎太子的念头。
源一郎跟母妃凌秋子联合,给岽瀛王下慢性毒药。同时,他本人远离岽瀛,来到大燕。只等岽瀛王慢慢中毒,病入膏肓,最后,拿着在大燕的成绩,直接打回去,登基。
这些,就是他们的整个计划。而萧承佑,从始至终,都参与其中。”
陈统领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讲完,说得口干舌燥,安公公有眼力见的让门外的小太监取来一壶暖茶,陈统领怼着壶嘴咕咚咕咚一顿灌。
他其实并没有真因为说太多导致口干,实在是太紧张,把声音给整嘶哑了。
这些,可都是秘而不宣的宫中秘闻。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他生怕哪里说岔了,引得皇上动怒。
但实际,他诉说的过程,皇上很平静,仿佛他早就在等今日的到来。
房梁上的阁楼里,邹泽脸色灰白。
大殿里陈统领的说法,丝毫不差,甚至有些地方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晰。
足见皇上对此事,一直都清楚,还查得明明白白,让他有种被皇上当猴耍的感觉。
施音禾一只手按在邹泽肩膀上,一来防他突然出手,二来也算是用掌上的温度安慰他。
但此刻的邹泽,岂是旁人安慰得了的?他身躯微微发抖,有委屈,有怨愤。
这么多年,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岽瀛,他怕事发后自己跟母妃都难以苟活,整日过得提心吊胆。身躯自由,但心里感觉自己像活在暗沟里的蛆虫,一旦阳光直射,便随时可能曝尸荒野。
在大燕,他的皇室身份不被认可,虽然游走于市井,但活得更憋屈。
而自己的亲生父亲,曾经的大皇子,更是活得连他这个蛆虫都不如。
施音禾按着邹泽肩膀的手稍稍用力,邹泽感受到她掌心的力度跟温度,对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他知道,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他。
施音禾从他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跟无助,她从未在这位自负妖娆的太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这些年流落在外的孤独无奈,在他那里,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毕竟,她有人疼爱,有家的温暖。
而邹泽,连他的母妃,大概率都是在利用他,等着有朝一日,杀回大燕。
萧稷双腿跪得发麻,但他不打算调整姿势。依照他的犟脾气,哪怕把膝盖跪废了,只要皇上不开口,他就不打算动。
陈统领半壶茶下肚,安公公接过茶壶,小太监早就利索从安公公手里拿走茶壶,麻溜离开大殿。
大殿里讲什么,这些小太监小宫女是不敢听的,知道的越多,项上人头呆得越不安稳。
陈统领拿眼偷瞧了皇上一眼,皇上见他喝茶,也不由自主的端起了茶杯,嘴里说道:“接着说。”
陈统领咽了一下口水,继续往下讲:“段清子,是萧承佑的孙女,但常年跟祖父逃命在外,心态扭曲,屡次利用跟挑拨赵若央,对如今的音禾郡主下手,害得她差点中毒爆亡。
甚至利用赵若央,跟朝中重臣联络,企图从中作梗,助自己阿爷成事。
她的野心,阿爷若能成事登基,她就是日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就是独一无二的女皇。”
陈统领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萧稷一眼,顿了一会,萧稷没动静,皇上也不声不响,他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音禾郡主,皇后极为疼爱,圣上也当她亲公主一般。郡主中毒,皇后激愤,圣上震怒……”
萧稷心里一动,身躯晃了晃。
他心里明白,皇上从来不是一个亲厚之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音禾,从头到尾都带着偏爱跟赞赏,让萧稷不得不多想。
皇上到底知道了什么?
阁楼上的施音禾也不禁多看了皇上一眼,想从他表情看出异样来,但她看到的只是平静无波的皇上。
她不禁怀疑,刚才听到陈统领关于她的那番话,只是陈统领发挥想象,杜撰出来的。皇上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只不过是个可用的人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