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枳软摇头,笃定:“他不可能会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真的……”
晏璟总算开了口,只是失魂落魄,模样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有金吾卫来报,
亲眼瞧见阿川从悬崖上掉下去,后来……”
晏璟抓着南璨的衣襟,泣不成声。
南璨亦红了眼,哑声说:“我让佑川营下崖底去找人,最后在崖底,找到了他随身带的长戟。”
宋枳软恍惚地抬起脸来,见几人将长戟抬了进来。
长戟上满是血迹和划痕。
正是宋枳软送给他的踏山河。
宋枳软的手止不住发抖,她蹲下身,掌心落在布满血迹的长戟上,恍若还能感受到,长戟主人手心的温度。
“不可能……”
她动了动唇,“你们没有找到他,就不能说他死了,阿川那般武功高强,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答应了我,要回来娶我的,他从不失信……”
“阿枳!”
宋枳软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黑,任由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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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飘白絮惟分影,轻缀青旗见花。
梨花树下,宋枳软感觉鼻子有些发痒,迷迷糊糊醒来,瞧见少年郎似笑非笑,拿着根狗尾巴草,在她鼻头上扫荡。
“你干什么。”
宋枳软没好气地揉了揉鼻子,瞧了眼自己坐的地方,落英缤纷,美得像是世外桃源般。
“这是哪儿啊?”
她好奇出声。
晏骜川勾住她的腰,将她从地上带起来,“做梦做傻了,这是我们家。”
“我们家?”
宋枳软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睡得这样迷糊。”
晏骜川牵唇,刮了下她的鼻尖。
“我做好饭了,绾绾还等着咱们回去吃呢。”
“绾绾?”
宋枳软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半会,又没有想起来这是谁。
顺着鹅卵石小道往回走,可见流水潺潺,山林幽岟,川泽回缭。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宋枳软的手被人握着,脚步都跟着轻快了起来,走到一竹屋前。
只听有稚嫩软糯的孩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爹爹、娘亲——”
宋枳软闻言一愣,瞧见一生得珠圆玉润的小姑娘,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从竹屋门前跑来,因着身材圆乎乎,跑起步来一摇一晃。
直直撞在她和晏骜川的身上。
“你们怎么才回来~”
小丫头扁着嘴,白嫩的小脸圆鼓鼓的,眉眼竟然有几分像晏骜川。
宋枳软全然懵了,然而晏骜川却习以为常,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将人抱起来,“娘亲贪睡,让绾绾饿肚肚了是不是?”
绾绾抓着晏骜川的衣襟不撒手,哼唧。
“绾绾饿肚肚。”
宋枳软茫然地看着晏骜川,“不是,这是你女儿?”
晏骜川闻言,空出一只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废话,你生的不是我女儿,还是谁女儿?”
“我生的?”
宋枳软睁大了眼,仔细端详着小家伙的五官,眉眼同晏骜川很像,嘴和脸型有些像她。
最重要的是,这胖乎乎的身子,简直和她幼时一模一样。
“绾绾?”
宋枳软戳了下小家伙的脸蛋。
绾绾嘿嘿一笑,抓着宋枳软的手,“娘亲抱抱。”
“好,让你娘亲抱,爹先去盛饭。”
晏骜川将小家伙交给宋枳软,随即转身去小厨房盛好了米饭。
桌上菜肴丰盛,晏骜川给小家伙喂饭吃,余光看向一旁还没回过神的宋枳软。
“软软,你先吃,等会儿饭菜要凉了。”
宋枳软挠了下后脑勺,心道自己的记性怎么这样差了,连自己和晏骜川生了个姑娘都忘记了。
和父女俩吃完一顿饭,晏骜川将绾绾哄睡着,就牵着宋枳软出门散步。
落日过重霞,轻烟上远沙。
宋枳软深嗅一口气,林间清新的气息,叫人心情舒畅。
“阿川,咱们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
晏骜川侧眼,带着几分笑色,“你今日怎么了?稀奇古怪的。”
宋枳软晃了晃脑袋,“我就是之前做了个怪梦。”
“怪梦?”
晏骜川揽在她的腰,柔声问:“做噩梦了?”
“嗯……”
宋枳软缓缓点头,“我梦见你不在我身边了。”
牵着她的人忽然脚步一顿。
“不过,这是噩梦,噩梦都是假的。”
宋枳软努起唇,看向少年郎,“眼下,咱们有自己的家,有自己孩子,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你要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软软……”
晏骜川看着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我可能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宋枳软闻言一愣,“什么?”
“就算没有我在,你也要好好的。”
晏骜川靠近,将她搂在怀里,胸膛间滚烫的温度一点点变凉,“我会一直为你祈祷,
哪怕是为了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宋枳软浑身血液都随之变得冰凉,“阿川,你说什么?你不要吓我?”
“软软,我该走了。”
晏骜川捧着她的脸,最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永远爱你,永生永世,都不会变。”
“不要……”
宋枳软摇头,死死地拽住晏骜川的衣袖,“不要走。”
可即使她多么用力,却仍然阻拦不了对方的消失。
直至万籁俱寂。
山谷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要……”
帘帐一片漆黑,烛盏的灯晃得宋枳软眼睛疼,她在哭泣中从梦中醒来。
晏璟和慕红缨、乔风意,晏家所有人几乎都守在了屋子里。
她的床边放置着踏山河。
上头的血迹被擦干净,什么都不剩。
“阿枳,你终于醒了。”
曲夫人面色煞白,眼睛也哭得红肿,发出来的嗓音无力:“你高烧不退,已经昏了六日了。”
乔风意端着水过来,替宋枳软擦着手和脸。
宋枳软抓住乔风意的手,“乔姐姐,晏骜川呢?”
乔风意面上闪过几分难以言喻,“阿枳,你先好好休息。”
“我不休息。”
宋枳软握住踏山河,死死地攥着,嗓音干涩着问:“还没找到阿川吗?”
晏珺看着榻上人,亦是心疼。
“阿枳。”
这次说话的是晏家老爷子,沉痛地看着宋枳软,哀声说:“你还年轻。”
“我还年轻……”
宋枳软眼眶带着红意,“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年轻,日后还会遇到许多人的。”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就算是阿川不在你身边,他也希望你会过得幸福的。”
“他不在,我怎么幸福?”
宋枳软抬手将眼泪擦干净。
“我不相信他会离开我。”
老夫人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哽咽道:“阿枳,阿川是以身殉国,
他没有辜负晏家,更没有辜负整个天下,可是他辜负了你。”
宋枳软默然,只是一味地落泪。
“人世间诸多离别,你要学会放下,日后,晏家就作为你的娘家,
不管日后,你是不是遇到了喜欢的人,晏家都会为你撑腰。”老夫人郑重道。
“我不会再遇到别人了。”
宋枳软麻木出声:“在我心里,我已经嫁给他了,我们是夫妇,这辈子,我只会有他一个丈夫。”
“你……”老夫人失去孙儿,如何能不心痛,听小姑娘的话,近乎是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建德门一战大捷——”
有传报声从牡丹院外传了过来。
晏珺闻言一顿,看向快步走进屋子里的南璨。
“兄长,建德门大捷。”
南璨眸底难掩喜色,看向床榻上的宋枳软,道:“阿川,回来了。”
宋枳软起初是怔然,听到老爷子忍着哭腔,问:“尸身带回来了?”
“不是尸身。”
南璨的声音发着抖,纵然平日里性情沉稳,这会儿也难掩激动:“阿川还活着。”
宋枳软心底似乎有什么念头升腾而起,从床榻上摔了下来,踉跄着跑到南璨面前。
“世子,阿川还活着?你方才说,阿川还活着是不是?”
“是,他回来了。”
南璨深吸一口气,“他带着晋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