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要去哪儿?”费烈名走到他身后停下。
费孝川没有回头,喃喃道:“我去看看她……”
“她?”费烈名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上愈发显得危险,“孝川,你是我最放心最信任的弟弟,是费家最优秀的接班人,你为什么要学费驭,自甘堕落去做那样丢人现眼的事?”
费孝川沉默以对。
费烈名站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就在他以为这个自己最坚实的拥趸、曾经最听话的弟弟,还会像以前一样权衡利弊,迅速冷静下来后向他主动承认错误时,他便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对费家最后一个人的掌控。
费孝川只是回答他:“您就当是我自甘堕落,偏要去做丢人现眼的事吧。”
“你叫我非常失望。”对着费孝川抬步离开的背影,费烈名的表情阴鸷森冷,“你辜负我多年对你的苦心栽培,辜负你骨子流着的费家人的骨血……费孝川!”
费孝川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眼眶泛红:“如果不是你的‘栽培’,我现在也应该是一个像老四那样自由恣意的人。”
“你觉得是我毁了你?”费烈名冷笑,“费孝川,如果不是我劝说父亲把你们母子接回家,你现在还是一只流落街头,在阴沟里乞食的老鼠!是我费烈名给了你姓费的资格,是我让你品尝到权力的滋味,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
费孝川望着他,除了自嘲地笑,什么都说不出。
费烈名大步上前,仍旧用那副独裁者的姿态站到他面前:“费孝川,你没有对我说不的资格。”
良久,费孝川终于抬起头,望着他:“……我不是机器,我是人。”
然而回答他的,是费烈名突然暴起的一巴掌。
“费先生!”
不待医生护士们拥上前,费烈名的助手和保镖便将人拦在身后。
除了那一巴掌,还有费烈名震怒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费孝川唇角沁出一丝腥甜,但他又何曾在意,他向来波澜不惊,从容淡定。
“我是人,不是机器。”
这次,迎接他的便不再是一个巴掌,而是重重的一脚。
冷汗与剧痛交织,却打不倒眼前的费孝川,尽管另一只手打着石膏,他也仍旧尝试起身。
“我当然……当然是人,不是执行你命令的机器……”
狂风暴雨袭来,费孝川心里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就像终于揭去了笼罩在头顶上的暗幕。
只要见过一次曙光,谁还会甘心待在黑暗里。
“别打了!费先生别打了!”
……
闻犀来到医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骇人的场景。
保镖终于看不下去,放任医生上前拉开费烈名。
费烈名余怒未消,扯过保镖递来的纸巾,擦掉手上沾染的血迹。
闻犀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打架,也从来不知道费烈名发怒竟然会如此恐怖。
“把他带进去,好好医治。”他冷冷地将挽上的衣袖放下,撩起袖扣,却看见了电梯口愣着的闻犀。
松了松紧缚在颈间的领带,他改变主意,抬手把闻犀招过来。
闻犀战战兢兢,挪上前,低眉顺眼地唤了他一声:“……大哥。”
费烈名打量着她那张白馥的脸,突然露出个笑意,“替我把衣袖纽扣扣上。”
闻犀虽然疑惑,却不敢有所违逆,只能放下包,小心翼翼低着头上前,替他扣着纽扣。
费烈名望着她,“给孝川煲的汤?”
“是……是的。”
费烈名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大手猛然抚上她的后颈,闻犀吓得浑身一抖。
直到她确认那只干燥温暖的手并没有要掐死她的意思,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讨好地望着他:“……大哥,扣好了。”
费烈名低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随后那只手伸向她的下巴,缓缓抬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清真实的意思,或许是欣赏,或许是玩弄。
“那个视频你看了?”
费烈名问她时,仍未松开她。
就着抬头的姿势,闻犀微微点头。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费烈名的语气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愤怒,更像是寻常的闲聊,这让闻犀心里松了口气。
她咬了咬唇,表情也有些委屈:“……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她会把以前读书时候的事记那么久,明明……明明已经赔礼道歉,也给了她巨额赔偿,连她……连她下葬的那块地我都早早替她买好了……”
闻犀说着,又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表情。
费烈名在笑,闻犀一时想不明白,明明每个人听到这件事时表情都足够难看,为什么他会笑。
“因为这件事,孝川他不肯娶你了。”费烈名笑着松开手。
闻犀却脸色大变,主动上前拽住他:“不,大哥,明明我们的婚礼都准备好了,只差那一个仪式了,他不能反悔!”
费烈名兴致缺缺地睨了她一眼,笑容冷淡下来:“我刚刚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
“可是……可是他这样……您把他打成这样,他更不会愿意了!”
“怎么,你是在责怪我,不该教训他?”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闻犀急切地解释,“我是说孝川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或许我们还可以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等我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他就会回心转意。”
费烈名抬步离开,不欲再同她纠缠这个话题:“我恐怕你解释不清这个误会。闻小姐,回去吧,孝川不想结这个婚,我也不能绑着他结,就当是你们有缘无分吧。”
“不,我求求您,我要嫁给孝川,我要当这个费太太,我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他对我说过,他对我是有期望的!我不能食言,我一定会做到的!”闻犀拉住费烈名的手,却被保镖推倒。
费烈名脚步不停,闻犀只能伸手抱住他的腿央求:“费董我求求您,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这些事处理好,我要嫁给孝川,死也要嫁给他!”
她不能让闻纪舒的目的得逞,不能让那个死掉的贱人目的得逞,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闻犀句句发自肺腑,费烈名停下步子,眸光玩味却故作怜悯地俯视抱着他腿央求的人:“你这又是何苦?”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眼见她拿出这样真诚的态度,费烈名似乎有所动容,安慰她:“你先回去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闻犀被一言点醒,是,是该商量,不仅要跟闻道成商量,更应该是同她在一条船上的秦贞商量。
费烈名坐进车里,从保镖手中接过酒精消毒液洗了洗手。
“费董,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网上关于闻小姐的爆料越来多,声讨她的人也铺天盖地,这次恐怕没那么好压下去了。”
费烈名闭上眼养神:“不压了,费家这次的损失,要闻道成拿整个闻家来偿。”
车内安静下来,费烈名脑海里却堪堪闪过一个身影。
虽说是她的女儿,但韵味和灵气却差她太多。
渐渐地,《皂罗袍》的调子从他喉中溢出,指尖也轻扣着车窗,打起拍子。
虽然差她太多,但也并非半点滋味都没有。
费烈名睁开眼,眸中露出一丝难得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