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在贺家待了很多年,以管家的身份,看着贺棠长大、恋爱、被迫分手、不知从哪弄了个孩子、养孩子、接回江珩、逐渐癫狂、死亡……
很多年以后,他还记得对贺棠来说最黑暗的那一天。
*
那天夜里,风格外温柔。
管家接贺山青回家,遇上贺棠打算出门。
“她快生了,我去看看。”贺棠低声说,“老李,晚上你哄阿青睡觉,我要去陪她。”
“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老李点了点头。
正要进去,贺山青忽然抱住贺棠的手臂,眨巴着眼睛说:“妈妈,吃,饭,阿青,想你。”
贺棠陪贺山青吃完饭,换鞋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
管家看见,她站在那里很久没动。
手机落在地上,通话转为外放:“……您要振作啊,还有小公主,小公主刚才被陛下那边接走了……”
从电话那头的只言片语,老李推测出,那位前皇后,去世了。
难产。
贺棠鞋也没穿好,直接就出了门。
那之后,贺棠有将近半年没回过家。
在这半年里,贺山青逐渐学会说完整的话,但他的母亲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贺山青每晚都会问:“妈妈今天回家吗?”
佣人们怕他伤心,只能说:“家主最近太忙了,少爷您先吃吧。”
不过这样的谎言很快就没用了。
贺山青懂事以后,就没问过这种问题,但每次吃晚饭的时候,他都会经常张望餐厅门口的方向。
管家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觉得这样不行,想劝劝贺棠,但贺棠听他说完,只是冷冷问了句:“说完了?”
她继续看光屏,一个眼神也没分过来。
管家不敢再问了。
后来贺棠倒是回家吃饭了,但对贺山青期待的目光熟视无睹,贺山青跟她说话,她没理,吃完后,搁下餐具,没什么感情地对管家说:“礼仪老师是谁?换掉。”
从此以后,他们母子渐行渐远,除了必要的情况基本不会说话。
到贺山青叛逆期后,更是冰冷。
但同时,管家也没法指责贺棠的冷漠。
因为他一路看着贺棠长大,知道她现在一定很崩溃。
贺山青很小的时候,贺棠说:“他和小珩只差几天,以后他们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
贺山青生病,贺棠再忙也会回来看看情况。
很明显,她对贺山青是有感情的。
但爱人死的那天,贺山青抓住她的手,她错过了见爱人最后一面。
贺棠把失去爱人的痛苦迁怒到了贺山青身上。
管家觉得这很不公平,也曾试图劝过:“小姐,您应该清楚,如果那天小少爷没拦着您,您过去就会跟皇帝碰面,这不是必死无疑吗……”
贺棠冷冷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死?”
从那天开始,贺棠更疯了。
她竟然想把江珩接回第一城区,送进宫里,作为工具刺杀皇帝。
管家和其他人劝了又劝,贺棠才改口说:“那让他自己选吧。”
贺棠加强了对江珩的训练。
与此同时,更漠视贺山青。
而贺山青也越来越叛逆。
老李看得出来,贺山青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才这么做。
他也好几次,用夸张的语气在贺棠面前说:“少爷越来越叛逆了,你不管管吗?这以后无法无天成什么样子了?这家里就你说话他才听。”
“随他。”贺棠永远只会说这两个字。
老李无奈。
后来贺山青似乎恋爱了,频繁跟白家的一个omega出去玩。
老李去调查一番,忧心忡忡对贺棠说:“我就跟你说了,得管,你看看都叛逆成什么样了……那个白家的omega全都是趋炎附势的,这就仙人跳啊!”
贺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他。”
“不是,那万一搞出个什么来……”老李气势低了下去,“那你好歹给他找个好一点的omega啊,这可是终身大事。”
贺棠终于放下文件:“准备一下,我要见白斐。”
见完白斐,老李急吼吼问:“怎么样啊?是不是问你要钱了?还是说就图权势?”
“没聊天,只吃了一顿饭。”贺棠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老李无奈了:“这……你什么都不问,这不白来了吗?”
贺棠说:“至少看见了,还可以。”
“看见什么?可以什么啊?你说清楚。”
贺棠又不说话了。
老李郁闷。
……
后来,大仇得报,法米拉无痛成了皇帝。
贺棠和江珩、贺山青的关系慢慢恢复。却始终不如当年。
其实老李也跟贺棠说过:“要不然把你当年冷落少爷的原因说一说,少爷最心软,肯定能体谅你。”
贺棠淡淡看他一眼:“你想去山里养老了?”
老李闭嘴了。
贺山青结婚那天,贺棠喝了很多酒,握着贺山青的手,对他说恭喜。
老李看见贺山青的眼圈红了。
他们母子的关系越来越好。
但与此同时,贺棠也越来越沉默。
很多时候,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很久的呆。
老李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不敢说什么。
贺棠离开前一天晚上,把老李叫到书房,给他一张卡。
老李没接,问:“小姐,你又要干什么啊?”
“要去死。”贺棠罕见地笑了,“给你的遣散费。”
老李眼圈顿时就红了:“你死什么啊?现在你翻身了,她儿子结婚,你儿子也结婚了,你死什么啊?”
贺棠只是微笑。
窗外,夜风温柔,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