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吓得又哆嗦了一下,支支吾吾地点头:
“是。”
荣贵妃艳丽的眸子不满地扫了一眼禾儿,心头涌上来一层不满。
胆子这么小......皇儿也不知道挑一个撑得起场面的人安插进去。
看不上禾儿这幅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荣贵妃索性也就不看了,低头认真端详起自己手里的画。
这东西......她是越看越觉得眼熟。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荣贵妃扭头,冲着孙嬷嬷招手道:
“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宫中制样?”
孙嬷嬷闻声上前,一双历经世事的眼睛聚焦在荣贵妃手上,然后她也变了脸色:
“确实是宫中的东西。
若是奴婢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太后娘娘还是皇贵妃的时候,赏赐给吴家老太太的东西。”
孙嬷嬷是有见识的,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她也不会说出口。
“吴家老太太,是戍守北疆的吴家,不是什么别的旁支?”
保险起见,荣贵妃虽然心中对吴芷莹的身份已经有数,但还是向孙嬷嬷求证道。
“是。”
孙嬷嬷点头,语气里充满了肯定:
“当时吴家老太太刚与吴老将军成亲,入宫来拜见先皇和后宫诸位主子,太后娘娘赏赐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这副点翠耳坠。
不过这是一幅完整的头面,耳坠只是其中一样东西,并不起眼。故而,奴婢也是才看出来。”
荣贵妃点点头,嗤笑一声:
“原是吴家的嫡出大小姐,还说什么旁支的表姑娘!真当本宫是傻子吗?一个表姑娘,怎么值得陛下和皇后这样大动干戈?”
突然,孙嬷嬷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禾儿身上:
“你身上什么味道?”
荣贵妃闻言,顿时投过去锐利冰寒的目光。
在宫中,香味和食物、药物并称为“三毒”,任何一样都足以叫人心生警惕。
禾儿面上浮现出疑惑之色,然后低头在身上嗅了嗅,不明所以道:
“没有啊,奴婢没有熏香,也没有佩戴香包。”
荣贵妃眼底的冰寒仍未消散,孙嬷嬷上前一步,扯开她的衣裳细细查看。
最后,孙嬷嬷翻开了禾儿的袖口,目光落在上面的一点褐色上,冷声问道:
“这是什么?”
禾儿疑惑地循声望过去,恍然大悟,连忙跪下请罪道:
“奴婢今早伺候姑娘喝药的时候不慎弄污了袖口,因着翻在了里面又着急,便没有换下。奴婢疏忽,还望娘娘恕罪!”
她也是宫里出去的人,自然知道荣贵妃在忌讳什么,连忙解释道。
“药?什么药?”
禾儿的话却引起了孙嬷嬷的注意。
“是姑娘每日都要喝的,由张嬷嬷亲自看着熬药,端来给姑娘用下。张嬷嬷平日里看得紧,奴婢也无从知晓这是什么药。”
“没用的东西!”
荣贵妃一听这话又皱起了眉头,嫌弃地骂了一句。
一问三不知,真不知道要她有什么用!
再一抬头见孙嬷嬷面有古怪之色,欲言又止。
荣贵妃面色也严肃了下来,摆了摆手让禾儿先下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荣贵妃才开口问道:
“嬷嬷,你知道这是什么?”
孙嬷嬷对草药一类颇有研究,这些年在她身边护了她许多回,说不定真的知道吴芷莹喝的是什么药。
吴家......说不得能为她所用......
“是能不知不觉中要人性命的东西。”
孙嬷嬷的神色越发的严肃:
“娘娘可还记得,八年前惨死在狩猎场上的李美人?”
李美人......荣贵妃的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一个明亮鲜活的倩影,神情也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如何能不记得呢?
那是一个连她都要避其锋芒,不敢与之争艳的美人啊!
“李美人死后,奴婢曾无意间接触到她用过的被褥衣裳,上面就有这药物的痕迹......”
孙嬷嬷的话仍旧在继续:
“奴婢也追查过一段时间,不过因为这药物难得,寻常人就是见了也未必认识,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不仅如此,当时那李美人虽然得宠,但却只是狩猎场里的宫女出身,背后无人给她撑腰。
皇帝也不过是宠幸了她一段时间,很快她便因为在狩猎场上争强逞勇而惨死在豹口下,连尸身都不得完整。
当时皇帝嫌弃她死得晦气不吉利,命人草草收殓安葬了。
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又只是昙花一现的低位妃嫔,甚至被皇帝嫌弃的人,又怎么配得到公道呢?
所以,李美人的死,注定无人知晓真相。
可今日,在吴家嫡出千金小姐的贴身丫鬟袖口,翻出了一模一样的药物痕迹,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纵然知道了真相,孙嬷嬷还是不能理解:
“是皇后......可皇后为什么要对付吴姑娘呢?”
“咱们的皇后娘娘啊,看着端庄大气,温良贤淑,实际上却是个钻在情爱眼里出不来的小女人!”
荣贵妃掀了掀嫣红的唇瓣,发出一声嗤笑。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皇帝对年轻鲜活的吴芷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荣贵妃微微沉吟,抿唇笑道:
“既然皇后娘娘不愿意吴姑娘承接圣恩,本宫就偏偏要成全了陛下的这番心思!”
皇后敢对吴芷莹下如此毒手,吴芷莹绝计不会站在皇后阵营里去的。
再加上,施答应那个小贱人屡屡给自己难堪,也该有个比她更年轻更美貌更有家世背景的人教教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江山代有才人出”!
也能借这个机会,在陛下面前卖一波便宜。
如此一石三鸟的好事,荣贵妃细细盘算后,觉得这实在是一桩大有可为的买卖。
至于原本想要为自己儿子说亲的心思,反而淡了下来。
毕竟,毒药伤身,她可不能为儿子娶一个病秧子回去,万一是个生不了好蛋的母鸡呢?
此时,被许多人惦记的吴芷莹感觉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掩袖打了个喷嚏。
她的脑袋前后晃动着,发髻上的金簪便随之摇摆,看得皇帝心中忍俊不禁。
“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皇帝温和地问道。
“臣女失礼了。”
吴芷莹连忙起身告罪,解释道:
“或许是受了凉,着了风寒,不碍事的。”
皇帝面色温和地抬了抬手,示意吴芷莹坐下说话:
“朕今日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芷莹闻言抬起眸子,眸光中全是晶亮之色。
“朕派去北疆的人已经到了,与你父兄的旧部交接得十分顺利,不日你父兄的怨情就可以大白于天下,朕将会名正言顺地为我姜朝的功臣追查凶手,讨回公道!”
“臣女叩谢陛下!”
吴芷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起身跪地长伏。
皇帝弯腰,握住吴芷莹的手腕,亲自将人搀扶了起来:
“朕还打算封你为县主,以慰你父兄的在天之灵。”
“臣女斗胆,想用这县主之位向陛下讨一个恩典。”
吴芷莹透着朦胧的泪珠看向皇帝,哽咽着求道。
“好,你说。”
皇帝握着吴芷莹的手紧了紧,只觉得掌心灼热,隔着衣裳料子下的肌肤烫得惊人。
“臣女想求陛下,允准臣女以吴家孤女的身份参加女子科考,日后可招娶赘婿,延续吴家香火。”
听完她的请求,皇帝愣了愣:
“你要参加女子科考?”
“是。”
吴芷莹眨了眨眼睛,将所有的泪水都逼了下来,眸中闪着异常坚定的光芒:
“臣女的父兄都不在了,日后吴家的门楣就靠臣女一人承担了。
臣女总要招赘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好儿郎,可这京城中的好儿郎又怎么会瞧得上臣女一个孤女?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证明了臣女的价值,才能如愿。
幸得陛下开恩,允诺女子可以参加科考,在嫁人前能进入六部做事,臣女想着这大概就是天赐良机了。
陛下,求您恩准!”
说着,吴芷莹又要屈膝跪下去。
皇帝手上微微用力,撑着不让她往下跪。
一双威严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她半晌,皇帝才开口:
“朕允了,也不必你舍弃县主之位,这本就是你父兄戍守北疆多年为你挣得的荣耀,你不该拿它去换任何东西。”
“是,臣女谢陛下隆恩!”
吴芷莹的一双手腕仍旧被皇帝握在掌心,人跪不下去,便只好低头示意。
“姑娘进宫一趟,就成了县主?”
禾儿抱着新鲜出炉的圣旨翻过来倒过去的瞧,满是不可置信,旋即又疑惑道:
“不过姑娘既然是吴家正经姑娘,为何又要对外说是表姑娘呢?”
吴芷莹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禾儿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也没再追问,又捧着圣旨看起来。
“天啊!他抢我银子,快抓住他,快抓住他!”
忽然,前面街道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叫骂声、哭闹声和纷杂的脚步声在耳边穿梭。
吴芷莹的马车被迫停在了原地,门外传来车夫的敲门声:
“姑娘,前面有人抢东西在被追赶,乱糟糟的,把路都堵住了。”
吴芷莹觉得有些奇怪,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当街抢劫?
她一边应了一声“嗯”,一边掀起帘子往外看去。
果然,不止是前面,连带着她马车后面的街道也都乱成了一团,动都动不了。
吴芷莹皱眉,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寻找那个胆大包天的宵小之徒。
忽然,她的眼前闪过一片缥碧色。
有一名年轻男子从天而降,迎面抬起脚,一脚踢翻了正在人群中逃窜的毛贼。
那毛贼在男子猛烈的攻势下简直是不堪一击,很快就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地躺倒在地上喊疼。
手里攥了大半条街的荷包也被年轻男子轻而易举地夺去,交还给原主。
那原主冲着年轻男子千恩万谢,年轻男子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然后弯腰提着毛贼的后衣领子走了。
毛贼被抓住了,街道上的秩序也慢慢地恢复了。
吴芷莹的马车又缓缓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