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静和门房打了个招呼,然后领着黎欢去了自己的院子。
菱花和桔花连忙上了黎欢平日里爱吃的糕点茶水,江姝静等黎欢坐定之后,方才抬眸细细打量起黎欢来。
昔日造成黎欢母女半生悲剧的帮凶程山已下黄泉,母女两人的人身安全便不再受到威胁,所以黎欢便搬离了公主府。
当时,江姝静和蒋如雪还给黎欢帮忙,搬去了新买的宅子。
江姝静还记得,当时黎欢满脸喜色,眸中全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
如今还没过多久,黎欢的眉眼间就已经蓄上了不浅的愁虑,细看之下,唇瓣边甚至还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火泡。
江姝静猜想,她应当是遇到了不小的难处。
于是,江姝静关切地问道:
“黎娘子,你新宅子住的可还习惯?邻里左右相处的是否还融洽?”
虽然她们如今新住的地方是黎欢千挑万选出来的,可江姝静还是担心黎欢久在山上对山下的事情不够了解,也担心人心难测。
黎欢母女生的美貌,又孤女寡母的独居于那处,再加上黎欢身上又有伤疾,江姝静担心她们会被有心人欺辱。
黎欢弯起唇角,柔声道:
“住的地方很好,左右人家都是和善的人,平日里对我们母女也是颇为照拂。
况且那日江姑娘和蒋姑娘领着人亲自护送我们母女,通身气派不同寻常,便是有宵小之辈,也是不敢招惹我们的。”
“那就好。”
江姝静点了点头,心中暗想那就不是外面的烦恼,而是家宅不宁了。
既是家宅私事,江姝静一个外人总是不好插手的。
可素来好强的黎欢求到了自己跟前,再加上江姝静又念着黎欢昔日的情义。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是轻声开了口:
“只是若遇到了什么难事,我能帮得上忙的,黎娘子可尽管开口。”
听了这话,黎欢的眸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抬眸殷切地看着江姝静:
“江姑娘,我听人说陛下要开放女子科考,这事是真的吗?”
如今,坊间传言纷纷扬扬,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江姝静倒是没想到黎欢还关心这个,意外地挑了挑眉,轻轻点了点头。
“那......安儿能参加吗?”
黎欢小心翼翼地问道。
似乎是怕江姝静断然否认,黎欢又连忙道:
“安儿自小虽然养在外头,可琴棋书画都是跟着专门的夫子认真学了的,不比旁人差的。”
江姝静抿了抿唇,笑道:
“女子科考是要开放给全天下的女子,若是安儿姑娘有心的,自然是可以参加的。”
听了这话,黎欢面上的愁容并没有散开,反而多了些许为难和犹豫。
江姝静看出来她还是有话要说,疑惑在肚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半晌,黎欢才开口:
“江姑娘......我能不能请你去劝一劝安儿,让她参加女子科考?安儿她......她自小的生活环境,让她有些敏感,若是江姑娘能让她吃一颗定心丸就好了。”
定心丸?
江姝静想到了谢文韵如今正在张罗的学堂,心中暗道若是黎安真有这个意愿的话,让她去学堂里听一听倒是很合适。
这个念头只在江姝静的脑海中划过一瞬,便又咽了回去。
很突兀地,江姝静想到了她曾经在院子外面听到的黎安的声音。
当时,黎安声嘶力竭地劝阻黎欢不要出面指证程山,不要为自己徒惹麻烦。
江姝静当时便听出黎欢的言语间隐有怨气。
那种情况下,江姝静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只是,若是让她去劝黎欢,未必能有作用。
况且,江姝静曾问过黎欢日后的打算。
她说过她已经攒够了足以让她们母女二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往后余生只想与女儿相依为命,平安喜乐就好。
黎欢前半生受尽蹉跎,所期盼的是过平静安乐的日子。
以黎欢的心性,应当不会是能做出来让女儿去参加女子科考这样的事。
可若是黎安自己的想法,黎欢又何必让自己去劝她呢?
这其中,应当另有为难之处。
江姝静沉吟了一瞬,温声对黎欢道:
“黎娘子搬去新居这么久,我还没有去恭贺过娘子乔迁之喜,后日,不知道后日娘子是否有时间?”
黎欢面上浮现出欣喜之色,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有空的,自然是有空的。”
江姝静弯唇,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黎娘子,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一定要与我直说。”
黎欢眸子闪了闪,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
“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见她不愿意说,江姝静在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也不好勉强黎欢。
于是,江姝静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将黎欢送到了门口。
抬头看了看天色,江姝静抬脚往桐花酒楼方向而去。
江姝静脚步匆匆,并没有注意到从她自长公主府出来之后,便有一个人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直到那道人影意识到江姝静真的发现不了他,他只好在一处拐角处主动现身,拦在了江姝静面前:
“江主事。”
眼前突然被一片清和的阴影笼罩,江姝静急刹住脚步,才免于直接撞到对方身上的惨剧。
江姝静眉眼一凝,脚步轻移,瞬时便与眼前阴影拉开了距离,手也下意识地搭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申玉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女子在一息之间便飘远了几步远,不由得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半晌,申玉清才恍然回过神来,冲着江姝静作揖行礼,自报家门:
“江主事,在下是詹事府少詹事,申玉清。”
此时,江姝静已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稍稍平缓了刚刚因为受到惊吓而骤然加快的心跳,手也悄无声息的从腰间移到了袖口。
站定身子,江姝静抚了抚飘荡的袖口,含笑道:
“原是申小公子,好巧啊!”
申玉清扭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认识的熟面孔后,才上前一步走近了江姝静,低声道:
“江主事,可否邀你一叙?”
嗯?
江姝静面上浮现诧异的神色,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我?”
“是。”
申玉清再次点头行礼,恰到好处的笑容和温和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也让人很难拒绝。
他端方有礼的影子在江姝静脚尖触之即离,江姝静眸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今日我有急事。申小公子若是不着急的话,我明日亲自去申府下帖子,可好?”
纵然难以拒绝,可江姝静还是要拒绝他。
她与这位申小公子并没什么交情,寥寥无几的记忆里也就......姜荷绮小产在公主府休养时,申玉清曾作为皇帝身边的起居郎随同圣驾来探望过殿下。
不过那个时候,江姝静的全幅心神都落在身子虚弱的姜荷绮和态度不明的帝后三人身上,实在没有注意到宛如皇帝影子一样存在的申玉清。
之所以有印象,还是事后姜荷绮提醒,她才注意到了申玉清的存在和作用。
既然私下底没有交情,申玉清这样当街拦她的行为,便实在是算得上冒犯了。
因此,江姝静虽然疑惑和好奇对方的用意,可也不打算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况且,她还挂心着桐花酒楼的梅崔岩呢!
疏离有礼地拒绝申玉清后,江姝静冲着他点了点头,便抬起脚准备越过他继续往前走去。
申玉清温润如玉的声音自江姝静身后响起:
“江主事,你此刻去桐花酒楼也是无用的。梅大人此刻并不在那里,而是在我申府。”
这句话,成功地让江姝静停下了脚步。
她缓慢地转过身来,看向申玉清的眼底含着警惕:
“申小公子,你刚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