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谢文韵,江姝静也带着同样的疑惑看向姜荷绮。
姜荷绮勾起唇角,双手撑在桌面上,缓慢地站起身。
她那一双清艳的眸子里燃着灼灼的火焰,回望着谢文韵和江姝静,声音朗朗:
“既然要成天下之势,自然也要取天下之力!”
原来,早在数日前,陶阮阮名下的几十支商队就已经从京城出发,前往姜朝土地的边边角角。
此举,既是为了扩展陶阮阮的商业版图,增加经济来源,支援长公主府的各项开支。
也是为了将当今皇帝陛下恩准开放女子科考的消息,带往姜朝土地的每一处角落。
在此之前,户部开立女户的事情给姜荷绮提了一个醒。
京城,的确是权力和信息的集中区,可同时也该是权力和信息的开流区。
可是,开立女户的事情在京城中实行尚且处处受阻,更不要提其余没有江姝静等人强力推行的地方了。
而姜荷绮这一趟从北疆回来,除了京城和京城周边几个城池,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开立女户的事情,更不要提像京城那样专门设立由女子组建的府衙,专门负责开立女户了。
吃一堑,长一智。
这一次,姜荷绮特意嘱咐了陶阮阮一定要尽可能的将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宣扬出去,让“女子不是只有嫁人生子这一条出路”的思想播种到全天下。
同时,也是让陶阮阮在天下各地筛选出合适的人选,由她手底下的商队秘密送往京城,再由姜荷绮安排进入谢文韵负责的学堂当中。
如此,方成天下女子大势。
姜荷绮将她一早就想好且已经开始实施的计划缓缓说出,谢文韵和江姝静二人听得眼睛一亮,又一亮。
末了,江姝静想到了自己之前还在苦恼的事情,不由得提议道:
“殿下,我这里有两个人选,可以推荐入谢姐姐的学堂。”
“哦,是什么人?”
姜荷绮挑了挑眉,颇感兴趣。
“这两个人,殿下也是认识的。”
江姝静笑道:
“她们二人家世清白干净,祖上原本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家,她们自小跟着家里人耳濡目染,也都是饱读诗书之辈。
若不是她们父亲一辈家中落魄了,也不会沦落至为奴为婢,我想着既然有这样好的机会,何不让她们二人试试?”
听着听着,姜荷绮也大致知道了江姝静所说何人,直接了当的问道:
“你是说菱花和桔花二人?”
这二人原也不叫菱花和桔花,本名为谭潇凤和肖画扇,是由江姝静从底下庄子里提拔上来之后赐了名,与姜荷绮身边的菱角和桔角二人的名字相呼应。
对此,姜荷绮微微沉吟,有些犹豫。
倒不是菱花和桔花二人不好,而是她们终究是奴籍,若是要她们参加科考,那势必要归还她们平民的身份。
可是她们并没有立功,仅凭此就消了她们奴籍,只怕是对府中其他人不够公平。
况且,菱花和桔花两人是府上有目共睹地与江姝静亲近,这难免有“举贤任亲”之嫌。
“可是,她们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殿下也说了,当下这个时候,忠诚是最重要的东西,她们二人知根知底,家中亲族都在殿下手中,实在是比外面筛选来的人要可以信任的多啊!”
江姝静看出了姜荷绮的犹豫,忍不住为菱花和桔花争取道。
殿下这一趟北疆之行,除了她,府上最清楚情况的便是原本在殿下身边伺候的菱花和桔花,可她们二人虽然是新来的,却也是半点口风没透出去。
这一点,实在是难得。
姜荷绮皱着眉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更合适的人。”
见殿下已经做好了决定,江姝静抿了抿唇,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谢文韵看了看殿下,又看了看江姝静,笑着接口道:
“殿下属意何人?”
“季清萍。”
谢文韵还在疑惑季清萍是何方人物的时候,江姝静已然眼睛一亮。
哎呀,她怎么把清萍这个小哭包给忘了呢!
她如今是官家姑娘,又恰逢这等好时候,这对清萍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见江姝静眼底流淌着意外和喜悦,姜荷绮原本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是没空?”
江姝静看着又被送回来的帖子,疑惑地问道。
负责外出跑腿的小厮低着脑袋摇了摇头,也是满脸的挫败。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户人家拒绝这么多次,向来是对方看在公主府的面子上,即便一时不得空,也会立刻约好下一次的日子的。
哪有像这次,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没空呢?
这哪里是没空,这分明就是故意推诿着,不想见罢了。
别人都这样不给面子了,江掌事难道还要继续把脸凑过去,给人家羞辱吗?
小厮心里暗暗嘀咕着,不由得抬头觑了一眼江姝静的脸色。
江姝静捏着被送回来的帖子,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快皱成麻花结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梅崔岩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主动抄送礼部章程秘密送来公主府的是他,如今一直避而不见的也是他。
这般前后矛盾,态度反复,是什么意思?
江姝静觉得奇怪,打发了小厮后,招手冲院子前的大树。
树影轻轻晃动,一道轻盈的身影缓缓飘落至江姝静面前:
“大师姐,有何吩咐呀?”
看见是姜吕,江姝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惊喜道:
“你回来了?”
“是啊!”
姜吕一歪头,冲着江姝静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轻快。
江姝静将人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圈,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道:
“瘦了不少。”
“是吗?”
姜吕连忙低头去抻身上的衣服,嘴上念念叨叨的:
“不会啊,崔嬷嬷手艺可好了,我一点没少吃啊!瘦了可不行,打架都没力气,还是得好好补补!”
听着姜吕的声音,江姝静不由得眼圈微微泛红。
姜吕一抬头,对上的就是江姝静一双要落未落的泪眼,不由得手忙脚乱得在身上寻摸起帕子来:
“哎,你别哭啊!回头橘红知道我给你惹哭了,必是要骂我的!我可不想听她唠叨。”
天可怜见的,她一个常年见影不见人的暗卫,身上哪里会备着帕子,从来都是衣服袖子齐上阵的。
可江姝静娇娇白白的一个人,穿着一身干净华丽的衣裳,怎么能用袖子擦泪呢?
可她在身上忙了半天,急得额角都要出汗了,也没能凭空变出一张帕子来。
还是江姝静被她这副模样逗笑,自己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轻轻拭了泪花,又拿了干净的帕子递给姜吕擦汗:
“擦擦吧,就你回来了?”
江姝静状似不经意的一问,姜吕也没察觉她话语中的关切,一边擦着汗在心中感慨“这帕子真干净真香”一边随口道:
“嗯呐。”
话一出口,姜吕才反应过来,看着江姝静眸中隐隐划过的失落,不由得暗恼自己嘴快。
江姝静扬起一个笑容,说起了正事。
梅崔岩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她想要找人盯着梅家。
“这事简单,我去就行了!”
姜吕飞快地应了,还不等江姝静再多嘱咐几句,便如一道烟一样的飘了出去。
这,不在殿下身边,人就变得这么风风火火了?
江姝静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疑惑。
江姝静并没有等很久,姜吕便又如一道烟一样的飘了回来。
扬手饮尽桌上的茶水,姜吕急声道:
“这个梅崔岩今日要出门,据他家门房说出的话,应当是要桐花酒楼会见友人。
可是......我瞧着那马车的阵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姜吕轻轻皱了皱鼻头,谨慎地寻摸着合适的词语。
她也说不上来,就是以她对京城这些勋贵官家的了解,若只是单纯的会见友人,梅家的准备有些过于——
“过于隆重和谨慎了。”
姜吕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法。
江姝静眸光一动,立刻起身道:
“走,我们去桐花酒楼!”
既然事情有蹊跷,那江姝静少不得就要亲自去看一看究竟了。
梅崔岩若真有什么问题,她亲眼所见亲耳听见也好及时作出应对之策;若只是虚惊一场,她正好在桐花酒楼堵他一波,让他再没有借口推诿不见!
眼看着距离皇帝那日早朝金口玉言恩准女子科考已经有段日子了,礼部应当不日就要奏递章程,她必须在那之前与梅崔岩达成一致才行。
江姝静和姜吕两人刚走出公主府,迎面便瞧见一位青装女子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黎娘子?”
江姝静看清那女子面容后,连忙上前道。
黎欢看见江姝静出来,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急走两步走到江姝静身边,柔声道:
“江姑娘,我......”
待看到江姝静身后跟着一个面容陌生的年轻女子时,黎欢原本要说的话不由得卡在了喉咙里。
江姝静会意,扭头轻声道:
“你先等等我。”
姜吕点了点头,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黎欢身上转了一圈。
她不认识黎欢,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位妇人生得好生美艳动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黎娘子,你有什么事吗?”
黎欢却犹豫了,她刚刚听到了江姝静和姜吕说的话,不由得问道:
“江姑娘,是有事?”
江姝静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可想到刚刚黎欢站在门口的情形,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变了:
“一点点小事,不着急的。”
黎欢微松了一口气,转眼看了看公主府两边守卫的护卫小厮,低声道:
“江姑娘,我有事想要求您。”
这是有话要说,且要长谈的意思了。
江姝静犹豫了一瞬,但又很快做好了决定。
当初,黎欢还受着伤要休养的时候,曾为了她求到蒋将军府里给蒋如雪说话调和。
以黎欢当时的身份和情况,必然是遭受了冷待和羞辱,费尽心思才能见到受了伤不愿见人的蒋如雪。
若没有黎欢,蒋如雪未必能这么快从静安庵的事情里走出来,她和蒋如雪的关系也未必能修复得这么快。
这份情义,江姝静心中始终是记着的。
“你先去桐花酒楼找何掌柜,亮出你公主府的腰牌,她自会知道如何安排。”
江姝静安排了姜吕先去看看梅崔岩有没有鬼,自己则是带着黎欢进了公主府,询问她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