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着,我直接就问了出来。
索菲娅这次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却不是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铁线虫吗?”
我下意识点点头,想起她看不到又“嗯”了一声:“是一种寄生虫。”
“铁线虫可以通过水平基因转移,窃取宿主的基因,以此为基础,对宿主神经系统中的蛋白质进行模拟,代替原本的信号传导蛋白,‘替’宿主对宿主的身体下达行动指令。”
索菲娅粗略解释了一下,接着话锋一转:“你可以把‘主’当成一种寄生虫——我推测它们原本的生命形态不是这样,但在地球,它们只能以类似寄生虫的形态存在。”
“你的推测依据是什么?”
“‘天使’。”
索菲娅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崇敬:“‘主’通过其自身类似寄生虫的形态,除了可以在行动上控制宿主,还可以改变宿主的生理结构……”
“等会儿!”
我再次没忍住开口打断:“修改生理结构?寄生虫有这种技术?”
“不是‘修改’,你可以理解为组装。”
索菲亚说着,在黑暗中和我十指交叉:“就像这种物理连接——‘主’在地球的本体,就是红色虫子,虽然个体很小,但非常坚韧且数量极多。”
“进入宿主体内后,它们会像缝线一样,将不同部分、甚至不同个体的部分身体强行连接,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替代原本的肌肉和筋腱,强行让宿主‘活动’起来。”
“……像提线木偶一样?”
“差不多,只不过‘主’的线在木偶内部,而且这个‘木偶’可以是任何地球生物的身体。”
索菲娅给了我一个定义,没等我分析又继续道:“但是在‘寄生’和‘组装’之后,‘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适配新的身体。”
“所以‘主’第二次来到地球后,先逐步控制了黄家村,想在站稳脚跟之后再继续发展,结果被科考队打乱了它的计划。”
“……所以它制造了‘天使’引发事故,又利用救命之恩欺骗了你。”
我迅速理清其中的逻辑,随后又想起那棵“肉树”,还有索菲娅之前说的、她2011年再去黄家村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1985年7月17日,‘主’通过‘天使’向我传讯,说科考队中存在罪人,让我将他们引出营地由‘天使’处决,否则它不会再帮助人类。”
“那些‘罪人’……是科考队的主要人员吧?”
我想到什么试探问道:“‘主’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毁掉科考队,以防止科考队影响它的发展计划。”
“没错,可惜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索菲亚叹了口气,声音忽然有些颤抖:“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天使’,所以当我回到营地、发现所有人都死了的时候,还以为是遭到了野兽袭击。”
“你撒谎。”
我皱起眉头看着索菲娅的方向:“既然‘天使’可以直接冲进营地杀光所有人,为什么要让你把人引出去?”
“因为‘主’还要利用我。”
索菲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愤恨:“‘主’选择控制黄家村是个意外,因为它当时对人类的科技水平并不了解,科考队的出现,才让它第一次发现了威胁。”
“所以它欺骗了你,让你成为它的眼线……”
我再次理清逻辑,随后以此想到了更多:“而在科考队和黄家村的惨剧之后,你发现‘主’并没有那么仁慈,所以你决定背叛?”
“背叛?”
索菲娅嘲讽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她自己:“当时我还没那么勇敢,我只想逃避,所以我自杀了。”
我一怔:“自杀?成功了?”
“……可能吧?”
索菲娅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不想让自己死后还被‘主’操控,所以我去了一号营地,从升降机抵达0号平台后,跳进了一号井道。”
“那条井道深15公里,在人为的气压控制下,内部用以‘胶囊’升降的地下水超过100c,我几乎刚被蒸汽扑到就失去了意识,然后……我在产房里醒了过来。”
“产……房?”
我的神色古怪起来:“别告诉我,那段经历只是你产前抑郁导致的噩梦。”
“不是,我在产房醒来,但不是孕妇,是婴儿。”
索菲娅的声音传来,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表情肯定很奇怪。
足足一分钟的沉默后,我才憋出一个自己都感觉离谱的疑问:“你是想说……你投胎了?”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事实就是这样。”
索菲娅语气沉重,似乎并不为这次“重生”感到开心:“还是从那次大屠杀开始说吧——”
“我后来经过调查才发现,那场屠杀除了要扑灭科考队的威胁之外,还是‘主’为了一场试验在做准备。”
“什么试验?”
“大脑实验,‘主’试图从意识层面控制人类,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它通过对人类大脑的研究,掌握了一种记忆原理。”
“通过模拟神经系统中的信号传导蛋白,‘主’可以代替宿主的大脑下达指令,也可以劫持宿主自身的信号传导蛋白,反向获取宿主的大脑活动——构建梦境和入梦,都是基于这种技术的变种。”
索菲娅说到这忽然停住,隔了几秒又变成疑惑的语气:“这些信息是绝密,就连技术部门都很少有人知道,你怎么完全不惊讶?”
“我经历过一次芯片熔毁,之后发现入梦芯片的内部,完全没有电子元件残留,当时我就怀疑那不是电子设备,而是某种生物集成设备。”
我简单解释道,接着话锋一转:“所以你的‘投胎’,实际是‘主’提取了你的记忆,又通过‘寄生’,转移到了一个婴儿的脑子里?”
索菲娅想了一下才道:“实际情况更复杂,不过原理就是这样。”
我咂了咂嘴没说话,因为这个原理听起来,好像和“应急预案”差不多……不对,不只是原理。
按照李智勇目前的研究,【黑镜】是一种起源不明的、以集群电荷为存在形式的生命。
【黑镜】能以自身电荷为媒介,通过对目标的脑电波、或者说生物电信号进行破解,达到读心、提取记忆和转移记忆的效果。
“主”在现实世界中的生命形态,是那种细小的“红虫”,而从过往几次接触的迹象来看,“红虫”似乎也具有某种集群意识。
至于在“复活”方面的作用手段,“主”更偏向于生物结构方面的“信号传导蛋白”,不过就我的理解而言,本质上好像都差不多。
直觉告诉我,这种高度相似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