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正在打,南唐准备打。
金陵城内,澄心堂中。
“对吴越作战军事会议”开了一天一夜,期间,李煜和众人一样,困了就在临时床铺上打个盹。
然而,由于众人都没有出过房间,思维也从未中断,导致会议的氛围逐渐变化。
一开始,众人审时度势、理性分析,逐渐的,武将的脾气开始滋长,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尤其是陈冠侯许诺“十天拿下杭州”,在这个前提下,涉及到具体的战场细节,争论的火药味就愈发浓厚。
沙盘没用了,因为根本就没有杭州,一圈脑袋围着地图,指指点点。
卢绛最先沉不住气,问道:“陈节度,杭州十门,你欲将哪里作为主攻?”
“行军路线,沿着江南运河,自然是北关门、保德门。”
“你可知这两处城门,距离杭州子城多远?至少十里!”
刘政咨解释道:“陈节度,杭州并非方城,而是狭长弯曲,西有西子湖,东南临接钱塘江。”
刘政咨有意提醒,从北面两门进攻,算是情非得已,但要说十天拿下杭州,困难实在太多了。
“卢将军、刘司徒,稍安勿躁,我军南下之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北关门、保德门,若是不打,必然会让吴越将领生疑。”
李煜眼神一动:“你的意思是,佯攻?”
“陛下英明。杭州不仅不是方城,除了罗城、子城之外,还多出一个夹城,就位于北关门以北,几乎贴着运河,是绕不过去的。”
“如此说来,十日……朕是否为难卿了。”
陈冠侯很感激,皇帝主动让步。
所谓“攻下城池”,不是说你打破一面城墙,军队进去之后,就算成功了。
必须要掌控全部战略要点,敌方没有还手之力,或者说,有生力量基本消耗殆尽,才算是成功。否则,敌方还可以积蓄力量,卷土重来,双方陷入持久的巷战。
面对如同“腰子”形状的杭州城,光进入罗城之后,一路向南、层层受阻,到达子城,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
虽说,“十日之期”得到了皇帝的赞许,可现在,还没立军令状呐,李煜的意思是,小子,你还是悠着点,别让朕砍了你。
陈冠侯胸有成竹:“陛下,十日之期,不用改!北关、保德两门佯攻,另寻他处破城!”
林仁肇反复观察地图,说道:“陈节度,西子湖是繁华之地,商贾通行繁密,这一侧钱塘门、涌金门、清波门高大坚固,不宜攻击。同理,东侧临近贴沙河、直通钱塘江,也是军事要地,龙山门、北土门、南土门、通江门、侯潮门也不宜攻击。”
陈冠侯钦佩,分析的确实有道理。
“林将军,所言极是,依在下看来,还有一处,是破城之地——”陈冠侯手一指,落在了凤凰山:“西关门!”
西关门,正对着雷峰塔。
除了西关门,就是西湖的最南端,旁边是赤山埠,在后面是虎跑山。
这是五代十国,杭州外的山峦还没有开发成景区,所以西关门是十一座城门中最荒凉、最薄弱的地方,功能也十分单一,主要通向西湖,想要漕运,还需要入城绕到龙山门或侯潮门。
李煜看了一阵,心里也犯嘀咕,他倒是去过杭州,“五一黄金周”去的,哪儿都是人,哪儿也不荒凉!
卢绛否定道:“陈节度,如此一来,不是舍近求远吗?你不会以为,杭州城中都是死人吧?”
带兵绕道,在钱俶的地盘上,人家交通地理比你熟悉,后面追、前面堵!
陈冠侯也不恼,微微一笑:“卢将军,届时,在下必能顺利到达西关门。”
卢绛还想说什么,林仁肇抢话:“杭州城南北十里,若是在城中拼杀,自然是一步一阻,可从北关门绕道西湖以西,直取西关,阻力要小得多,而且——”
林仁肇顿了一下,瞟一眼陈冠侯的反应,才继续说:“西关门北面是清波门,但中间有西湖隔断,南边是龙山门,中间隔着山林险阻。一旦在这里发起进攻,西关守军,就无法得到有效支援。”
郑彦华附议:“还有,陛下请看,西关门之内,靠近凤凰山,凤凰山之下,就是吴越子城!”
子城就是内城,钱俶的宫城所在地,相当于绕过了层层阻隔,直接去攻打“神经中枢”。
李煜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这样看来,十日打下杭州,还算靠谱。”
转头,轻轻瞟一眼陈冠侯,那意思是,小子,你改不改?最后的机会了!
陈冠侯表情平静,看不出是有信心,还是不确定。
“陈卿,是否还有要补充的?”
陈冠侯摇了摇头,不经意地,嘴角一勾。
不对,这小子一定在憋什么坏主意!
李煜张嘴,想要追问,又硬生生地把话憋回去了,作战计划,也只是计划,主要用来参考兵力部署、战术运用、物资供给等事前工作,陈冠侯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那就先保留点神秘感吧!
会议,算是告一段落。
李煜直起身子,下巴微微露出一圈胡子茬,环顾四周,说道:“众卿,只要攻克杭州,吴越一半国土,就算纳入大唐版图,钱俶若有幸活命,必然会逃亡越州。”
众人沉默了,是啊,商量一天一夜,也只是计划到了钱塘江以北。
越往南,山越多,水越恶,到了福建山区,就更不好打了。
李煜也完全没了主意,因为,历史上吴越国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一场战争!
人家直接“纳土归降”宋朝了。
“潘辰——!”
“臣在!”
一直存在感薄弱的潘辰,此时,成了焦点人物,他负责军械、物资等调度。
“幕府山下,各种器械要运送到战场,可是不小的工程量啊。”
潘辰坚定地说:“陛下放心,臣一定保障军械准时、完备地到位!”
李煜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朕觉得,大唐内部州府,不需要驻扎那么多军队。”
众人一怔,这是何意?
李煜转头,看向沙盘,缓缓说道:“钱氏三代五王,经营吴越百年,效忠之士何止万千?更何况,民众富庶,豪强林立,不得不防。”
众人仔细咂摸这句话,逐渐明白了什么意思,顿感头皮发麻。
尤其是身为皇叔的李景达,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学自己的侄子李从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