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陪我同生共死吗?”水已然凉了,可是他却执拗抱着芸娘不肯放手。
李燕归的轻微动作,让早已手脚发软的芸娘不可抑制的轻颤。
情与欲的结合,最使人沉沦。
亦最容易让人生出许多妄念。
“我不愿死,”芸娘颤抖着抱紧他,“也不愿让你死。”
“我们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不好吗?”
她的妍儿还那样小,她怎么可以抛下妍儿寻死?
“好,我们都不死。”
李燕归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他微微一笑令人动容,“我们都不死。”
因两人这通胡闹,芸娘毫不意外的发热了,反倒是出人又出力的李燕归精神抖擞一切如常。
“今晚圣上在宫中设宴与宗室一同欢聚佳节。我本欲带你同去,没想到你这病来的倒不是时候。”沉静如水的少年探了探她额头温度,“罢了,我今晚独自前去赴宴即可。你在家中安心养病,知道吗?”
床上女子萎靡不振,满面疲容,缓缓点头,“还有几日就要大婚,我会尽快养好身子。”
“你好好歇着,不必想太多。”李燕归低头吻了吻她眉心,“等我回来。”
“若我………”他刚刚起了个话头就猛然止住,而后勾唇淡淡一笑,“届时你带着妍儿自行安置即可。”
芸娘烧的大脑昏沉,听不清他话语,胡乱点了点头。
少年一身戎装,英姿勃发,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藏着未知的风暴。
他重重握了下床上女子的手,而后果决刚毅的转身离去。
服了药也不见好,芸娘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一整日。
及至月黑风高,圆月高悬。
她才仿佛有了丝力气,芸娘强撑着坐起身,哑着嗓子唤道,“来人。”
可是她唤了几声,房门依然紧闭,没有打开的迹象。
“来人。”
屋里静悄悄的,连丝声响都无。
芸娘混混沌沌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她居然一整日都没有看到妍儿。
明明睡前,妍儿就躺在她身边!!
妍儿和她形影不离,没有她的命令,谁敢带走妍儿!!
一股大事不妙的念头陡然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原本虚弱不堪头脑昏沉的芸娘瞬间神思清明,她当机立断从床上坐起,翻找遍了整张床也没看到女儿的身影。
“妍儿!”
她喘着微弱气息忙不迭下床,急切的打开房门,“伺候的人呢,我的妍……”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僵在当场,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栗发抖。
平日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此刻躺满了尸体。有嘴甜面嫩的婢女,有伶俐讨巧的小厮,有眼熟的健壮护院………
此刻他们都双目圆睁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暗红色的血液淌了一地,空气中充斥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儿。
甚至有颗圆滚滚的头颅瞪着双眼滚落在门口。
满地死尸没有让芸娘退却,她拧了把大腿,让自己僵硬的身体重新活过来。而后一脚踢开门口挡路的人头,毅然决然踏出房门,在月色和廊下红灯笼的映照下一个个翻找尚有气息的活口。
妍儿…妍儿…
她的孩子!
她的妍儿到底去了哪里?
可惜,她翻找遍了院中死尸,却没找到一个活口。
除了被抄家,谁敢大肆屠杀瑞亲王府?
李燕归今日不是去宫中赴宴了吗?
为何瑞亲王府好端端的会遭此横祸!
芸娘不懂权力倾轧朝堂博弈,她也没有心思细想今夜的不寻常和诡异之处。确认院内死尸无一存活后,她跌跌撞撞奔向瑞亲王住处。
李燕归堂堂世子,他的清远阁居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屠戮殆尽。若说府内还有一个安稳之地,只能是瑞亲王住处。
她一整日水米未进,只喝了两碗药汁。心神巨震下不仅没有手脚发虚,反而血液中沸腾着莫名的力量,芸娘一鼓作气跑到了瑞亲王院子才扶墙喘息。
一路行来,遍地都是死尸。
芸娘生怕哪个人没死透,趁她不注意抱住她腿脚,故此吓得一路不敢有片刻喘息停留。
她偷偷探头探脑往瑞亲王院子里瞧了瞧,里面丫鬟仆役的尸体堆积如山,比之别处都更惨绝人寰,仿佛血煞地狱再现人间。
她咽了口唾沫,眼神发虚,一时没有力气抬脚。
踌躇再三,找到女儿的心战胜了恐惧。芸娘心跳加速,沿着廊下轻手轻脚前往主屋。
待走的近了,微弱的婴儿呓语飘入耳中。是妍儿!肯定是妍儿!
芸娘霎时热泪盈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之下加快脚步直接推门而入。
随着房门开启,房间内的一切都清晰无比映入眼帘。
上百名黑衣人肃然静默守在瑞亲王身后,目视前方,不言不语。若非他们直挺挺站着,个个手握长剑,芸娘还以为他们都是魂魄假人。
屏风后,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稳重气息的瑞亲王正漫不经心的哄着襁褓中的婴儿。
芸娘看的心神一紧,顾不得其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年近四旬却风采依旧的男人面前,“请王爷把孩子还给我。”
这是她第一次见李燕归的父亲,瑞亲王。
瑞亲王年近四旬却风姿卓然,气度不凡,更显从容不迫淡定优雅,不愧是天潢贵胄皇族中人。
“还算有几分胆识。”一袭黑衣的瑞亲王不置可否的勾唇轻笑,双手递过孩子。
芸娘迫不及待接过妍儿,只见襁褓里的孩子正吐着舌头啃手指,完全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今夜幽州动乱,你带着孩子留在府里,不可擅自离开。”
芸娘听的眼皮子直跳,动乱?
哪里来的动乱?
幽州可是大梁朝的国都,又岂会轻易动乱?
难不成有乱臣贼子谋反?
可是即便有乱臣贼子谋反,皇城禁卫军和幽州守军足有五万人,足以抵挡月余等待各地州府驰援。
为何昨日还国泰民安,今日就突生动乱,李燕归手握禁军又岂会……
啊!!
芸娘们猛的堵住险些叫出声的惊呼,她浑身冷冰,无力的瘫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瑟瑟发抖的抱紧女儿,不敢再深想下去。
瑞亲王将她动作神情尽收眼底,抬眸望了眼时辰,悠然起身淡淡吩咐道,“天一至天十留下,其余人随我走。”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声,最终只能闭上嘴巴。
百余人的队伍行走间无一丝响动,屋内只余芸娘惊恐万分的喘息声。
直到瑞亲王率众黑衣人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如濒死的鱼大汗淋漓,浑身冰冷。
造反?
李燕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