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回复,池安本就不清晰的脑子,愈发的迷茫了。
按照正常的思维。
“你躺这里做什么?我要是踩到你伤口怎么办?”
表达的意思明明是,你有伤口,为了不被踩到,最好不要躺在这里。
何落在说什么?踩到也没事?那是你乐不乐意的问题吗?
池安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表述也有问题,不是所有语言都适合委婉,就像不是所有种族的熟人间都会用“吃了吗?”来代替“你好”。
他决定以后尽量说肯定句,何落的脑回路,似乎更适合接收指令,而非思考问题。
“去把药箱拿来。”他捏了捏何落攥着裤脚的手,手背很凉,“再拿个毯子过来。”
十分钟,给何落重新上了药换了纱布的池安,喝着何落给他倒的热水,窝在窗前的地毯上,和裹着长绒毯子的何落排排坐,赏景。
挺奇妙的。
池安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温度,原来有伴儿是这种感觉,发愣发呆无所事事,却因为有人陪,就显得 不那么虚度光阴。
就好像,把原先准备浪费的时光,强行赋予了“我只是在享受幸福享受温馨”的意义。
“你说想学我的家乡菜,我家乡菜可是有大学问的,难学。”池安喝了口茶,心里暖,主动找了个话题,“晚上先教你蒸饭。”
多少米加多少水,“一个指关节”的国家机密。
“好。”何落又往他身边挪,紧挨着了,还要再近一点,恨不得坐腿上去,“也很想学雄主的文字。”
池安扭头看他,这个请求真的很冒昧。
可随即他又从何落认真诚恳,几乎带着些哀求的眼睛里,反应过来,是了,何落是知道他是要回家的,在明知他终会离开的前提下,还义无反顾的答应在一起。
何落在为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结果做准备,在为了以后能正常在池安的世界生活做准备。
“那很难。”池安笑不出来,“比做饭要难上一千倍。”
何落倚靠着他,一手紧裹着毯子,另一手攥着池安散在地毯上的衣服下摆,“从池安开始学,就不难。”
“先写池安。”
“池安殿下。”
“再写想和池安殿下睡觉。”
“想天天和池安殿下睡觉。”
“想……”
“别想了。”池安打断他,“我教你。”
教你就是了,等你真正开始学起来,就知道你的想法完全不切实际。
教学开始有计划的施行。
池安在“恋爱时光”里,难得的享受到了“生活”二字。
他最先预期的,把“生存空间”分出去一半所带来的领域被侵犯的不适感并没有出现。
与之相反,何落用一种很不冒犯的轻柔的方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占比很重的一部分。
大部分时间,他们总是沉默的陪伴着彼此。
他们有共同的习惯,会挤在小沙发上用一同个光屏看军事新闻,会坐在同一扇窗前看同一片星空,会在厨房用四只手研究出两张嘴都吃不进去的食物,会看同一本书,用同一张书桌写同样的文字。
何落的房间,到底沦落为了杂物间。
因为他的窝,已经固定在池安的小卧室里。
他的衣服以一天挪两件一天挪三件的速度慢慢占据了池安的半个衣柜,他的珠宝嚣张的堆在了床头柜上原先池安用来放书的位置,他甚至抢占了池安备用的黑白格的毛毯,给出的理由是那条长绒毯子的颜色和客厅沙发更适配。
池安对于这些在他的意识里,堪称冒犯的行为,竟然没有感觉丝毫的不适应。
或许是因为何落的眼睛实在过于惊艳,令他每每在察觉到不适的前一秒,撞进那宛若银河般的眼眸时,心脏都会漏一拍。
池安暗沉如星际的漫长电影中,就这样卡顿似的添加进一帧又一帧何落的画面,自此黑暗中点缀入点点繁星,凑成了广袤无垠的浩瀚银河。
日子很是舒爽了几天。
这天何落大中午的忽然要去洗澡,洗完出来只裹了块儿屁.股都遮不全的兜裆布,光着脚丫子蹭蹭走到沙发前,往地毯上一跪,伸手就去攥池安的袖口,“雄主。”
“嗯?”池安正忙着研究研究院最新发过来几个黑洞信息,余光扫过去,被惊的嗖的正了回来,又不受控制的弹簧似的扭过去看了两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才再次被理智回正。
可几乎已经要完成的笔记,还是被划出了一条贯穿的黑线,力透纸背。
真是疯了。
“雄主。”何落攥着池安的袖口,牵着手往腹部上按,“伤口愈合了。”
“你说过。”
“伤养好了就可以。”
池安两眼一闭,无语至极。
是,是说过这个话。
可你实在是没必要,结痂五分钟前脱落,三分钟后你就洗洗干净来要求兑现承诺。
那事儿又不是时时刻刻随随便便就能顺理成章的发生。
“云落。”池安把自己被他扯的肩膀头子都要露出来的袖子解救出来,好声好气的商量,“晚上可以吗?”
现在距离晚上,满打满算也就四个小时。
何落看了眼时间,又盯着池安的眼睛看了会儿,确保池安不是在骗他,才很不情愿的松开了手,团在地毯上发愣。
他这副模样,实在是过于可怜。
池安笔尖几次落在纸上,都头脑空白的写不出一个字,僵持了三分钟,最终还是松动,要不就中午吧,中午也没什么,早晚都是要给的。
他合上笔,正要伸手揉揉何落的头发,说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何落却忽然起身,朝着书桌走去。
拿出纸笔。
开始练字。
“……”这下子,搞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手心脚心春心都痒痒的池安坐不住了,撂下笔记本,起身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挪到了何落身后。
汉字教学最开始是按照何落的要求来的。
先教了“池安”二字。
结果就是,左右结构写不齐,上下结构写不正,竖弯钩飞上天,撇点缩成球。
手把手的教,成百上千遍重复的练。
好不容易把这俩字学的像模像样,何落一个冷性子的雌虫都激动的多吃了两碗饭。
结果,池安微微一笑,在“池安”俩字后面,写了个“殿”字。
何落本就平的看不出情绪起伏的嘴角,瞬间垮成了哭丧脸。
自那之后,至今已经两天,何落回回练字都是哭丧脸。
“给你制定了新的学习计划。”池安靠近书桌,扫了一眼满纸的妖魔鬼怪,没一个像“殿”字的,递上一个小笔记本,翻开来第一页,“从基本笔画开始学,点、横、竖、撇、捺、钩、折、提,横平竖直,我慢慢教,你耐心学。”
“雄主。”何落撂下笔,仰头,一双狐狸眼睁的溜圆,写满怀疑,“这么多,不会学到明天早上吧。”
“啧……”池安捏他鼻头,“说了晚上可以,提防谁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