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坊。
粥厂。
天色还没有临近黄昏,粥厂里便已经生起了火来。
柴火是无需特别准备的,当初落尘姑娘给了皮休二十两银子用于购买柴火,皮休作为一个“老实人”,没有将一文钱捞进自己的口袋。
就这二十两银子弄回来的柴,从粥厂开办到现在可是还没有烧完的。
就只是下了几场雪,弄湿了一些而已。
米已经淘好了,柴无需准备,这一生火,附近的贫农们便已经有了知觉。
他们站在粥厂的外面,向里头张望着,却是一步也不敢走进来。
其一是因为粥厂里坐着一位身穿着皇子蟒袍的刘梦棣。
因为身份的差别,让外面那些饥肠辘辘的贫民灾民桑农们不敢进来。
刘梦棣也没有管那许多,毕竟现在米才刚刚下锅,他们进来了也是吃不到食的。
并且现在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帮忙,因为刘梦棣的几名贴身侍女一早就带着五叶庄的人把该做的事情都给做了。
刘梦棣坐在火堆烤着火,江剑兰左右环视几眼之后,也在刘梦棣身边坐下。
她有些担心地说:“外面好似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了,龙蛇混杂,也不知会不会再混进什么人来……”
刘梦棣笑道:“兰儿是在担心爷我?”
“谁、谁关心你了。我只是担心若真来了什么歹人,会害得那些贫民吃不到粥!”
刘梦棣笑道:“你分明就是在关心我,不过你的担心也是在理的。我要是那些歹人定然不会直接向我下手。而是趁着繁忙之时在锅里下点什么药。最好是能药死几个人,那样我的粥厂就得被勒令关闭,我原本就不好的名声得越发得恶臭,即使兵马司那里能抓到真凶,粥厂的名誉也是无法恢复如初的。”
“那不正好,省去舍粥的粮食了。爱吃不吃。”
“可被药死的人呢?”
“不是还没被药死了,想那许多做甚,谁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刘梦棣与江剑兰正在说着闲话,皮休从一边走了过来。
刘梦棣侧抬着头问道:“怎么了?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不敢进来?”
皮休言道:“他们应该是见得您穿了这么一身,所以才不敢来的,怕冲撞了您。我也不是想与六爷说这事。”
“那是什么事?”刘梦棣问。
皮休小声地说:“外面有台轿子好似想要挤进来,我刚刚在街口看到了,就是外面堵得人太多,轿子难行。想来再过一会儿就能从裂墙破缝里面看它了。”
刘梦棣愣了一下问道:“是什么样的轿子?”
“不像是官轿,倒像是什么世家豪门里的小姐坐的那种小轿。”
刘梦棣一听,连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能坐着轿子来粥厂的小姐,刘梦棣的第一反应就是沈琳琅。
沈琳琅是不知道刘梦棣就是现世阎魔的,可偏偏刘梦棣今天就穿着皇子服饰出来。
他可不想破坏沈琳琅心中的美好而让对方伤心,所以心里一下子就急了起来。
江剑兰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问道:“怎么了?像是来了个什么豺狼虎豹,看把你给吓的。”
刘梦棣叹道:“还不是因为当初你们设计让我去买琴,我就此认识了沈家小姐。那沈家小姐到现在还以为我是罗翰文呢,她还有一点喜欢我。我若是与她明说身份,怕是那沈家小姐得急得想不开!”
“你不会把人家那什么了吧?”
“还没到那地步,但……也就只差那一步了!”
江剑兰哼了一声,甩过头去,生气地说:“你就作吧。我可……你去哪?”
江剑兰话还没有说完,刘梦棣便急着往王母祀的殿里跑:“我先躲一躲,她要是来了,就说罗先生并没在这里。若是她问起来今日如何会有这么大的阵势,你便说现世阎魔正在殿里与一姑娘幽会。她不知道我假貌的罗先生,又知我现世魔的恶名,定是不敢进去。可别说别的,破了我的好事,可就别怪我拿你暖床了!”
往神殿里步行的刘梦棣哪里能看到江剑兰脸上飘过的一道红晕。
刘梦棣往存粮食的神殿殿室里一钻,寻了个暗处躲藏,却不想此时一把宝剑的剑锋便伸到了自己的脖子处。
刘梦棣并不慌张,因为他认得这把剑。
这把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玉簪女侠。
可是现在天色还没有黑,想来玉簪女侠这位小姐从家中出来是带着极大的风险的。
刘梦棣此时却是一下子装起了害怕来,并向着玉簪女侠的方向看了过去。
而后他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女侠您呀!您如何来这里了?现在天还没黑呢?”
玉簪女侠没有回答刘梦棣的话。
她反问道:“你身上的伤好得挺快呀!你身上的毒全解了?”
“睡了一觉,冒了一身的汗,不知怎么得就好了许多,也没感觉身上有什么毒,就是胸口还痛得难受。他们说是女侠您背着我去寻医问药的,且还不让五叶庄里的跟着,我还没谢过女侠您呢!”
“谁要你谢什么!那天我治了你的伤,但你一直在昏迷,我也赶着回去,没来得及问你。求活你是为了问你一件事情!”
刘梦棣连忙说道:“女侠您想问什么?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翰林院的薛铎别看他年老,他身边有一个小妾伺候,户部的褚文儒养了个妻室在外宅……”
玉簪女侠气道:“谁要你说这些!那天我问过你那件事情以后,你是不是去找了白云蛟叶无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刘梦棣连忙应道:“我没找过他,是在薛峥家里恰巧遇上的。薛峥就是前阁老家的长子,我收到消息说他死了,以为是病重不治,等我到了以后却发现他是被流星铜锤给打死的。然后我想在周边找点什么线索,就遇到了叶无梗,他打了我一记流星铜锤以后就走了。”
“他为何打你?”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留手了,要不然我的命就算是交待在那里了。”
玉簪女侠将剑一收,又问道:“叶无梗为何要杀薛峥?”
刘梦棣低头想了想说道:“我若是说不知道,女侠您定然是不信的。但我若是说知道,可我手上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的话!”
“你且说你的!”
刘梦棣只得老实地说:“薛阁老致仕以后,并没有萌荫其子,而是拉了周元甲一把,并让周元甲扶持了薛贵妃与我五哥。他原本的打算是靠着宫里的薛贵妃与朝里的周元甲保他薛氏这一脉的荣华富贵。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自暴自弃,一个远走洛阳。使得他后继无人。”
“那又如何?”玉簪女侠问。
刘梦棣应道:“薛峥卧病在床时日无多这在长安城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有人要谋他的家产,比如薛珙,他应该是想办法让薛峥立下遗嘱让自己来继承,毕竟薛家的血脉就只剩下薛峥一个人了。如果是四哥想要谋薛峥的家产,那也一样,或是威逼或是利诱,使薛峥将四哥找到的那个薛氏五服之外的旁人立为继嗣才是。”
玉簪女侠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薛峥没有被人打死的道理?”
“他本就时日无多,为什么要去费这个功夫而让别人起这个疑心呢?所以,薛峥之死必不是四哥与薛珙在幕后捣鼓!可捣鼓这些事情之人除了薛峥的家产,他们还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玉簪女侠问道:“你意思是,还有第三波人想要得到薛家的财富?”
刘梦棣摇了摇头说道:“我原本也以为是这样,因为还有一个叫三龙堂的秘密组织存在于父皇的身边。而这个组织现在特别的缺钱,他们能起这个心思并不意外。但如果他们真将薛家的财富收为己有,就冲着这些银子的去向,三龙社迟早是要被父皇给挖出来的!”
“挖出来?”
“最近被捕的白叔达定是三龙社的成员,且他还就是管钱的!也正是因为他在帮着三龙社大量的敛财,使得他被父皇给相上了,也成为了我眼中的贪婪之人。现在白叔达入狱了,三龙社那里已经没有人帮他们把银子洗干净,只要有一笔账没做好,父皇就能追查得到三龙社别的核心成员!三龙社一向谨慎,是绝不会犯这种傻!而且……”
“而且什么?”
刘梦棣回答道:“薛峥不是低不成高不就,他就是什么也不会。说白了,他是个二世祖、是败家子!有这个败家子在家中花销,且还没有长辈管束,你觉得薛峥家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怕是除了抬出几箱子当票就不会有别的了!”
玉簪女侠疑问道:“薛峥被叶无梗所杀,不是为了银子?”
刘梦棣言道:“事情远远比这个还要复杂!都说叶无梗杀人全凭喜好,没有半点理由,但那只是因为别人找不出他杀人的理由。他一定有一个让自己出手的原因,只是一般人想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