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与浅碧的画卷再次笼上朦胧的颜色。
阴气卷土重来。
傀儡丝平稳滑动,身处其中的两人不急不躁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有所异动。
片刻,两抹鲜艳的色彩一同出现,愈来愈近,直至冲出画布,带起一尾飘渺轻盈的雾气。
烟雾重新掩盖山林,唯余一条小径清晰深入其中。
与此同时,丹炉中不停挣扎的阴气也渐渐失了力气,被滚滚热气凝炼。
云绾指尖一动,黏在两人身上的傀儡丝断裂,蛛丝一般被风吹走。
经她改良后的傀儡丝在没有灵力支撑的情况下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消散于空气中,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耳边是剑修们咋咋呼呼的声音。
热闹喧嚣之中忽地传来一阵冷气。
她有些好奇阴气会变成什么模样,故而头也不转,一只手控火一只手朝冷气的方向招了招手。
冰凉柔软的手腕主动贴上她的指尖,脉搏有力地跳动着,像是隐藏在冰层之下汩汩涌动的水流。
阴气入体,不过不严重。
“丹药在储物袋里,自己拿。”
炼制到了最后关头容不得她再分心拿药,抬手结印,一声短暂的嗡鸣声后丹炉归于沉寂。
成了。
云绾刚想去看看结果,一偏头,看见月魄还在扒拉。
少年蹙着眉神色认真,仅用两根食指扩开储物袋,歪着脑袋企图凭借自己的好视力看清内部摆了哪些东西。
“你在干嘛?”
“找丹药啊。”
他头也不抬,“炼你的丹,我马上就找到了。”
云绾:······
虽说她是喜欢随手往储物袋里塞东西,但没必要这么小心吧,又没往里面塞过脏东西。
月魄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眯起眼看向她。
“你没把那两只带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
云绾眼里带了点警告。
“没有,当然没有。”
他笑起来,动作倒是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早说嘛,我还担心会戳到她们。”
指尖在里面翻找着,勾起一个青色的小瓶子。
“是这个吗?”
“吃一粒留三粒,剩下的拿去给他们分。”
云绾懒得管他要搞什么幺蛾子,留下医嘱后就凑到古槐吟旁边。
掀开丹炉,没有往常蒸腾的热气和熟悉的草木清香,炉底唯余一颗小指甲盖般大小的珠子静静躺着。
暗红的底色上有几道不明显的黑纹,像是伸向天空的树枝,将原本的澄澈干净的画面破成几份。
“这玩意居然还真能炼出来,我还以为会是一滩黏糊糊的水。”
古槐吟趴在丹炉边探头看。
云绾戴上手套,将珠子取了出来。
“你要吗?”
“你的丹炉,归你。”
古槐吟只对炼制过程感兴趣,这种鬼气森森的东西一般不会留着。
“行。”
云绾将它封起来,回身朝几个剑修喊。
“刚才踩了我丹炉的,过来把自己的脚印擦干净。”
“真记仇。”
沈灼翻着白眼走过来。
“好人没好报啊。”
纪绍钦还晃着他那折扇,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没有手绢,拿袖子擦可以吗?”
楚以洵跟在纪绍钦后面。
“不是有清尘术吗?”
白藏拍拍余温未散的丹炉。
灰灰的也很可爱。
“要保存灵力。”
桐澈扔了一块手绢给楚以洵。
“你们先擦,你们擦完我再擦。”
雾绡打算不劳而获。
“不能直接扔水里吗?”
柳芜絮拿着手绢在一块灰蒙蒙的宝石上使劲擦擦,擦不掉。
“有没有可能它本来就是这个色。”
孔淑靠着云绾点评。
“不是亮晶晶吗?”
柳芜絮倒是把这个记得很清楚。
“赶紧擦。”
云绾像个邪恶的奴隶主一样压迫底层人民,见不得他们忙里偷闲。
一群整日叫嚣着要惩恶扬善翻天覆地的剑修此刻憋屈地擦着与自身气质极度不符的粉色丹炉。
“难得看他们吃瘪。”
方渚兮走到她旁边。
云绾招招手,让某个不自觉的病患把手腕抬起来。
“我吃过药了。”
“摸得出来。”
云绾收回手,
“里面怎么样?”
“我们没有解阵,只是单独开辟出一条生路来,玉面村就在后面。”
她回头看去,云雾深深曲径通幽。
虽然打着五宗调查人口的旗号但会不会引起玉面村村民的抵触情绪还未可知,要是打起来······
“擦完了,赶紧拿走。”
沈灼没好气叫她。
“嗯。”
云绾随手一挥将其收起来。
“你好歹看一眼啊,我们擦了好久。”
楚以洵趴在雀云镜身上,弄了这么久都擦出感情来了。
“走吧,别耽搁了。”
盛晏清一手提着自己宗门的小师弟,一手提着问月宗的小师弟,冷着一张脸往那边抬抬下巴。
云绾刚想跟着方渚兮走在第二个就被人提了起来。
“公报私仇?”
“你和古槐吟走中间。”
沈灼才不管她的意见,抬手把人扔到身后。
“职业歧视。”
她小声嘟囔着,被几个剑修接力提到了古槐吟旁边。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奴隶主一朝沦为被传来传去的皮球,真是风水轮流转。
于她而言,站中间的好处就是暖和。
人气抵消了阴气带来的不安和恐慌,云绾像被一团棉花松松包裹,甚至有心思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能见度很低,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就是深色的枝叶。
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原因,之前见过的魂灵已经消失,又或者只是躲在浓厚的雾里悄悄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到了。”
方渚兮的一声提醒唤回云绾的思绪,前方的人却未再往前一步。
她探出头去,雾气消散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五官端正俊美潇洒,端得是翩翩君子的作风。
他的背后是排排屋舍和无数良田。
玉面村的人?
“在下玉面村村长。”
他表明来意,
“特来迎接五宗的诸位。”
阵法是人为,玉面村知道他们的动静也不奇怪。
不过这么直接迎上来是不是有些太有恃无恐了,是认定他们查不出什么东西,还是有把握把他们全部击杀。
不对,他知道是五宗联手查探,若他们殒命在此只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云绾蹙眉,这事只怕是连律法都难以分出清浊。
她的思绪没有影响前面的人。
方渚兮面带微笑,对他的等待似是早有预料。
“我等依照夕雪宗的规定前来记录人口,还望村长行个方便。”
“这是当然的,我们受夕雪宗的庇佑自然是要配合诸位的调查。”
村长看起来很好说话,
“只是村民们都是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若有冒犯还望各位多多担待。”
“村长言重了,庇佑二字实在谈不上,毕竟这才是第二次来到这里。”
方渚兮的神情甚至比他更加柔和,语气不带半点的压迫和不满。
只是村长知道,他在等一个解释。
“阵法是一位高人所设,凡人身处修真界不易,索性将村子与外界隔开也少了许多不平事。”
“是夕雪宗的管理问题,竟然出现这种压迫弱小的事情。”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们能理解。夕雪宗事务繁重,有疏忽之处再正常不过,我等为求自保才出此下策,还望大人莫怪。”
······
他们在前面你来我往地打着太极,云绾悄悄缩到队伍的最后,用手肘戳了戳月魄。
“这儿的风水如何?”
月魄也学着她的样子探出个头去。
“就这么说吧,当年林若水要是死在这里,无需季念恩活祭便能成为为祸一方的血尸,等我们去时只会成为她的两盘开胃小菜。”
哟嚯,风水宝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