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黑,吉普车在乡村路上疾驰,一路颠簸不歇。车里几个人都面色凝重,默不作声。
王云山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偎在母亲唐笑芬的怀里。望着窗外,冬日的寒风在枯黄的田野中肆意奔跑,呼啸穿梭,无情地拍打着大地。
土地袒露着胸膛,几株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晃。远处,树木光秃秃的枝干在灰色的天空下伸展,像一位宽厚的长者,承受着寒风的洗礼,沉稳而宁静,默默期盼着下一个季节的轮回,期待着新生命重新拥入它的怀抱。
可是,现在能挽回大姨父的生命吗...
王云山心中喃喃自语,有关大姨父的记忆逐渐浮现...
大姨父陶正国今年34岁,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本科生,81年毕业后回到集仙乡中学任教,目前是集仙中学教务主任。
陶正国为人正派,颇具才华,是学校的教学骨干,中层领导。
作为村里的大知识分子,陶正国很受村民尊敬。每次回到村里,都有村民来找他帮忙,要么是请他代写书信,要么就是拜托他帮忙解读收到的信件。对于这些请求,陶正国都是来者不拒,热心帮助。
十月份,村里的合作社进行扩建,却引发了一场风波。
这次扩建侵占了村民陶德胜家的宅基地,而合作社承包方陶方雨认为这是集体土地,并且有村委会的支持,有理有据。
就这样,双方各执一词,产生了激烈的争执。
合作社是六七十年代村民自愿联合起来进行合作生产、合作经营所建立的一种合作组织形式。到了九十年代,合作社逐渐转型,主要业务是售卖各种杂货和生活日需品,属于半承包性质。
陶德胜因与陶方雨产生了纠纷后,心中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辗转反侧思索良久,想到去找陶正国,请求他帮忙写一封诉讼信,想将陶方雨告上法庭,讨回公道。
陶正国向来心地善良、又天生一副热心肠,听闻陶德胜的遭遇后很是同情。寻思着邻里之间,何必闹到打官司这般田地。于是想到去找陶方雨谈一谈,调解双方的矛盾,平息这场纷争。
但事与愿违,陶方雨得知陶正国来意时,面露不满,一口咬定这是集体土地,自己和村委会谈好了,陶德胜是想借机讹诈。协调失败。
后来,陶正国又经多方打探和实地勘察,陶德胜又出示了土地契约,证明宅基地确实为自家所有。而陶方雨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证明扩建土地为集体所有,村委会也含糊其辞。
最后,陶正国帮忙写了诉讼信,寻求政府出面。在乡里相关部门协调下,陶方雨归还侵占的宅基地,此事就此完结。但仇恨的种子也在陶方雨的心里埋下。
十二月,陶方雨神色慌张地来到村委会报案,称合作社丢失了三卷很贵重的布匹,损失不小。派出所来到现场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最终不了了之。
几天后,适逢周末,陶正国回到村里休假。
晚上,陶方雨忽然来访,邀请陶正国去家里做客,很是诚恳的说道:“正国啊,之前我们之间闹的有些不愉快,这都是误会,今天准备几个菜,打个夜火。我们喝两杯,之前的不愉快就过去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如此客气,不用啦,我已经吃过了!”
陶正国心中疑惑,开口拒绝。
“吃过也没事,那我们就晚点吃,刚好我也有点事,大概十点钟才能回去,我们就约到10点,来我家里吃,打个夜火,莫讲理啊!不然你就是还对我有怨气,没原谅我,我是真心诚意的!正国你要看的起我就别推辞。”
陶方雨言辞凿凿,很是诚恳。陶正国见实在难以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临近十点,他出门赶往陶方雨家,农村的十点此时已经是万籁俱寂,村民大都进入了梦乡。只偶有几声狗吠,显得夜色更为深沉。
当他走进陶方雨屋内时,只见一张不大不小的餐桌上摆放着几道刚做好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而旁边还立着一瓶尚未开封的美酒。
“快坐,别讲理...”
陶方雨端着一碗菜上桌,热情招呼道。
“方雨,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搅弟妹和毛毛?”
陶正国坐下来,朝屋内看了看,开口说道。
“不会不会,今日我们放开喝,堂客带毛毛回娘家了,不用担心有人打搅...”
两人坐下来,陶方雨把酒倒满,端起杯子。
“正国,我没读过什么书,是个粗人,因为德胜的事,跟你闹的不愉快,我向你赔礼道歉,来干了...”
陶正国本来就心肠软,别人一说好话,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雨,之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说话语气也不好,来干了...”
两人一饮而尽。
“来,吃菜吃菜,这个糖醋排骨味道不错,是我特意跑银田墟买的新鲜排骨,一定要好好尝尝。”说着,陶方雨夹起一块排骨就放到陶正国碗里。
“你太讲理了,还特意去买的啊,那如何好意思...”陶正国夹起排骨往嘴里塞。
“今天要请你吃饭,必须要有诚意,不搞几个好菜,对不住你老兄啊。”
陶方雨说着,也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酒过三巡,时针指向十一点,一杯杯酒入喉,两人渐已微醺,氛围愈加和谐。陶正国虽为文人,酒量却甚是极好。
文人似乎对酒都情有独钟,无论富贵或潦倒,欢喜或哀愁,酒在他们的世界里,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饮酒时,诗意涌上心头;赋诗时,酒意更添豪情。他对李白崇拜有加,向往那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迈气概。
陶方雨似乎仍未尽兴,嘴里嘟囔着:“正国,这酒还没喝够,我们继续喝,要喝个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陶正国:“正国,这是仓库钥匙,我有点晕了,麻烦你帮个忙!去后面仓库取一瓶好酒过来。不过要注意哦,最近仓库电线坏了,你拿着电筒去。”说话间递了一支电筒过去。
毫无防备的陶正国接过钥匙和手电筒,走了出去。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摸索着来到仓库。
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有酒。正当他埋头寻找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脚步声响起。门猛的被撞开,灯光亮起。
“怎么来电了?”
陶正国有些迷糊的嘟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进来的几个壮汉二话不说,扑过来将他狠狠地按倒在地。
“陶正国,你怎么会是小偷!”
其中为首的一个汉子很是诧异的喊道,居然是村治保主任陶方远。
“方远,你误会了,我是来拿酒的!放开我…”
被按压在地上的陶正国挣扎着,一边解释道。
原来,自从陶方雨向报案称仓库丢失布匹后,陶方远便带着几个民兵在仓库外面蹲守了几个晚上,只为等待窃贼再次出现。
今天终于看到一个黑影摸进了库房,陶方远立刻率领众民兵冲进屋内,抓了个现行。
只是大家看清是陶正国时,都大吃一惊!他可是村里出了名的文化人啊,而且还是干部身份。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来偷东西呢?
一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陶正国忙解释道:“各位,请相信我!这是一场误会!今晚是陶方雨叫我到他家喝酒的,喝得有点多了,他想起仓库里还有好酒没拿,就让我过来取一下。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陶方远半信半疑,押着陶正国前往陶方雨家,希望能当面把事情问清楚。
来到陶方雨家,却是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睡眼惺忪的陶方雨才慢悠悠地打开房门。一脸茫然地看着众人,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道:“干什么啊,这么多人?这么晚了,你们都不睡觉,找我做什么?
“方雨,刚不是你让我去仓库拿酒的吗?你快跟大家说清楚,他们把我当贼啊!”
陶正国有些着急的喊道,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陶方雨。
“陶正国,你说什么胡话啊?我怎么可能让你大半夜去仓库拿酒?我那仓库也没存酒啊!”
陶方雨又打了个哈欠,一脸的茫然。
“你怎么可以这样信口雌黄!分明就是你请我来你家吃饭,真是卑鄙小人....”
陶正国气的破口大骂。
“你别乱讲哦,我早就上床睡了,怎么还可能请你吃饭,你撒谎也要有点技术含量啊。”陶方雨故作吃惊状,很是不屑。
“这可是你给我的仓库钥匙,你别抵赖了…”
陶正国拿出钥匙,想证明陶方雨在说谎。
“不对吧,我仓库的钥匙一直都放在家里啊,从来没给过其他人呀,怎么可能给你,我跟你很熟吗?”
说完,他拿出一把钥匙晃了晃,以证明自己没有骗人。
陶正国此时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被下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