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佛珠,眼中闪过浓浓的不悦和失望,“哀家原以为她从万佛寺回来会有所收敛,没想到竟学会了这等不入流的心机手段。”
“被宠坏了,如今行事越发张狂。昨晚之事,若不是宜儿福大命大,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上次是死蛇和死老鼠,这次直接是活的大蛇,臣妾哪里对不住她,她要这么害她的亲姐姐?”皇后说到这里眼眶红红,抬起帕子抹眼泪。
“之前听说她是在万佛寺被刺客刺杀,臣妾还心疼她,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她自己做的局,怎么那么巧提前安排了侍卫和兵士?”
皇后眼尾偷偷瞥了太后一眼,见她一脸沉思继续说道:“洛曦这孩子,臣妾原以为只是嚣张跋扈了些,没想到心思竟如此深沉狠毒。如今看来。她的心性是愈发扭曲了,像极了她那个亲娘。臣妾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不仅会害了宜儿,只怕整个皇室都会因她而蒙羞。”
太后闻言,眉头紧锁,目光中透出几分凌厉,护甲轻轻敲打着扶手,发出哒哒的声响,“那你说,该如何?”
“唉。”皇后叹了口气,“她虽然不是臣妾生的,但到底也是臣妾的孩子。现在宜儿还病着,这事到底是因洛曦而起,臣妾现在只想她好好给宜儿道个歉。”
“昨晚臣妾提起给她选驸马一事并非一时兴起,原本想着她年纪到了该提前给她物色一个好夫婿,现在看来,要是不想再助长她跋扈的性子,只怕是只能远嫁了。”
“远嫁?”
慈宁宫里,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正在密谋着云洛曦的婚事。
瑶华宫的云洛曦突然从梦魇中惊醒。
“父皇……”
云洛曦的声音惊恐又无助,在空旷的寝殿内回荡,脆弱又令人心疼。
厉景帝紧皱的眉头未曾舒展,听到声音快步走到床边。
“曦儿,别怕,父皇在这里。”
云洛曦的眼眸缓缓睁开,望着厉景帝熟悉的面容,那双眸子逐渐恢复了焦距,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枕头。
“父皇,曦儿好怕,我梦到刺客……还有大蛇……,他们都围着我,我怎么也逃不掉……”她哽咽着,颤抖着,让厉景帝的心狠狠揪在一起。
“没事了,没事了,那些都是梦,父皇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他轻声细语安慰着,心中却打定主意,无论那宫女说的是真是假,他都要派人将那僧人请来。
安慰了好一会,厉景帝才离开,临走时对瑶华宫的宫女吩咐道:“好好照顾公主,有任何情况即刻向朕汇报。”
厉景帝刚从瑶华宫出去,就被太后宫里的嬷嬷拦住了,想到什么,厉景帝龙袍一甩,去了太后宫里。
“母后让人来找朕可是有什么事?”厉景帝从皇后身边经过,坐在了上首位置。
“皇帝刚才去了瑶华宫?”太后似随口一问。
厉景帝抿了口茶,“还是母后这里的茶好喝,茶香浓郁,回甘悠长,难怪皇后会常来。”
他意有所指。
太后不满,“你还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宜儿也病了,她可是你唯一的嫡女,还是受害者,你怎么不去看看她?”
“初宜也病了?”厉景帝脸色严肃起来,看向皇后,“初宜病了皇后怎么不告诉朕?”
“臣妾……”
“她都病了你这个做母后的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皇后一噎。
什么叫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她是来找太后告状的!
而且她昨晚就派了人去找皇上,可是皇上喝了酒已经歇下了,今天又被云洛曦派去的人捷足先登,想到这,皇后气得脸上都差点维持不住表情。
太后神色不虞,提起昨晚的事,“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安排,哀家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母后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吗?”厉景帝问道。
太后看向皇后。
皇后解释:“暂时没查到是何人所为,但是……”
“没有查到那就继续查。”厉景帝眼眸微眯,“后宫交由皇后管理,朕相信皇后的能力。”
他倏地站起身,深邃的眸子看向皇后,“朕希望皇后能尽快查清真相,毋让任何推测蒙蔽了双眼,曦儿和初宜皆是朕的骨肉,朕不愿看到任何姐妹阋墙之事发生。”
看着皇帝离开的身影,皇后护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越是这样维护,皇后就越是想弄死云洛曦,她微垂眼睑,遮住了眼中的狠戾。
四处游玩之后,徐亦朗和徐宛晴带着一众奴仆家丁终于回到了扬州。
王嬷嬷一见到徐夫人就忍不住想到万佛寺看到的那张脸。
简直跟那个沈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凡见过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人有血缘关系。
房门关上,看着王嬷嬷那纠结的神情徐夫人有些不耐烦。
“怎么回事?有话就直说,支支吾吾的像个什么样?”
王嬷嬷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姜清雪震惊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四溅弄湿了绣着金丝花纹的鞋面,也似在她心头浇了一盆烈火,烧得她理智尽失。
“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怎么会还活着?”
王嬷嬷吓得浑身一颤,面对着夫人那瞪圆的眼睛,她咽了下喉咙嗫嚅道:“夫人,老奴亲眼所见,绝对不会出错。老奴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年纪也对上了。他不仅活着,现在还成了万佛寺里有名的佛子。”
姜清雪脸色铁青。
十三岁时姜清雪第一次看到徐啸宇,那时她就对他一见钟情,只是那时候徐啸宇已经是她的表姐夫,没办法改变,后来沈芙怀孕,她寻了借口经常去徐家陪她解闷,见到徐啸宇对沈芙的温柔体贴她更是嫉妒不已。
后来连老天都帮她,信阳县突然水患,徐啸宇带人前去救灾,家里只剩下他腿脚不便的母亲和即将临盆的妻子。
姜清雪故意让她听到徐啸宇失踪的消息,果不其然沈芙动了胎气,早就被她买通的稳婆动了手脚,沈芙大出血,孩子还没生出来便去了。
一尸两命。
她亲眼所见的。
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一个和沈芙那么像的人?
姜清雪没有怀疑王嬷嬷,那是从小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骗自己。
姜清雪跌坐在椅子上,强压下心头的恐慌。
“冀州离扬州路途遥远,老爷这辈子都未必会去冀州,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喃喃道,眼神阴狠,低声对王嬷嬷吩咐道:“你再去查清楚,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嬷嬷心头一凛,连忙应声道。
“小心一点,绝对不能让老爷察觉。”
“是,夫人放心。”说完王嬷嬷便退了出去。
万佛寺里。
无寂盘腿坐在竹亭中,手中的佛珠突然断开了。
他倏地睁开眼睛,眼神看向在地上跳动的佛珠,心神震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空大师一双慈悲目望着无寂,眼神中是看透世事的睿智与平和。
无寂站起身,双手合十,向慧空大师行了一礼,“师父。”
“孩子,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缘起缘灭皆有定数,如今你的心乱了,欲可控,情难控,你已经不再适合留在寺中修行。”
慧空大师声音温和,“是时候该下山去了。”
竹海翻涌如墨,无寂素白的僧袍被山风掀起衣角,他捏着指尖最后一颗檀木佛珠,半垂眼眸,鸦羽般的长睫挡住他眸中复杂的神色,“师父,是弟子心智不坚才会生出心魔吗?”
慧空大师轻轻摇头,“非也。命中注定之事,非人力所能改。”
“弟子曾想过,佛门与她,是可以两全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无寂,人切记不可贪心。”
动了贪念,更是修道大忌。
一个小沙弥匆忙找来,看到两人,连忙双手行礼,“慧空大师,无寂师兄。”
“何事这般匆匆?”
“回大师,寺庙门口来人了,说是皇上派了人来接无寂师兄。”
慧空大师神情了然,像是早已知晓。
无寂把地上的佛珠一一捡起来,三人才往万佛寺门口走去。
走到半路,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
禁卫军副统领看了一眼无寂,随即向慧空大师行礼,“慧空大师。七公主身体不适,赵某奉陛下旨意来接无寂师父去宫里给七公主诵经祈福。”
无寂抬眸,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永昌施主病了?”
赵崇极有眼色,看到他跟在慧空大师身边一起过来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具体的情况他不了解,但皇上交代的话他没有隐瞒。
听到云洛曦的身体情况,无寂捏紧了掌心的那颗佛珠。
临走前,无寂踏进了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上,仰着头,看着那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它永远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世人。
“阿弥陀佛。请佛祖,恕弟子动了贪念。”
“佛渡世人,如今……弟子成不了佛,只能渡她。”
大殿门口,无相看着无寂离开的背影,喊道:“师兄,你背着包袱去哪里?”
“去渡该渡的人。”
无相看着他清冷如霜的眼神,等他走远后才反应过来,狐疑道:“什么是该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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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云洛曦在房间里装了几天的病,有人想来看她被她一律拒之门外。
听着好感度的提示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绿点,心情颇好。
“公主。”玉折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御膳房做了新的糕点,特意给公主送来尝尝。”
“是吗?”
模样似樱花的透花糍看起来十分精致,云洛曦轻咬一口,浓郁的豆香萦绕唇齿,“味道还不错。”
“这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要给公主做些易消化的糕点。听说五公主身边的丫鬟见到想要拿去给五公主,御膳房的人都没给呢。”
兰摧接话道:“是啊,还差点吵起来。听到说是皇上特意吩咐给公主做的,才气鼓鼓离开。想必现在肯定在跟五公主告状。”
不得不说,兰摧猜得一点儿都没错。
上次那件事太过丢脸,以至于云初宜把见过她惨状的两名大丫鬟贬做了二等丫鬟,不让她们出现在自己面前。
现在本就觉得自己很委屈的云初宜,听到父皇如此关心那个罪魁祸首,更是气得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房间很快便一片狼藉。
“凭什么?!”
“明明受害者是我,凭什么父皇想的都是她!贱人,去死!”
手中的青花茶壶朝门口扔去,直击皇后的脸,皇后脸色煞白,身边的宫女还没反应过来,于嬷嬷上前一挡。
“砰!”的一声,于嬷嬷脸色惨白朝着地上倒去。
乐康宫一片混乱。
“母后,你没事吧?”云初宜吓得嘴唇都在抖。
皇后冷着脸,要不是于嬷嬷动作敏捷挡住茶壶,她的脸可能已经毁了。
虽然她不是以色侍人,但和残疾不能当官一样,一旦她的脸毁了,这皇后的位置也要让出来。
皇后一向自诩端庄自持,此刻也难掩心头怒火,她瞪着云初宜,声音冷冽如寒冰,“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云初宜被自己母后一吼,眼眶顿时蓄泪,“母后,儿臣不是故意的。”
她看了一眼被抬出去的于嬷嬷,那后脑勺的血还在汩汩往下淌,吓得她立刻抱紧皇后的胳膊,好不委屈。
“幸好有于嬷嬷,母后,刚刚差点吓死儿臣了。”
皇后还在气头上,没跟她说话但也没甩开她的手。
吩咐人去叫太医还有处理地上的狼藉,她才深吸一口气看她。
“初宜,你已经不是小孩子,该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要是今天进来的是太后或者是你的父皇,你又当如何解决?”
“父皇才不会来看我。”
就她称病的第一天来看过她之后再也没看过。
“他的心都在那对狐狸精母女身上,一点都不在意母后和儿臣。”
“胡说些什么?”
云初宜泪眼婆娑,抽噎着把刚才的事说了出来。
皇后闻言,眼神一冷,“就为了盘糕点你就如此沉不住气?”
那眼神,恨铁不成钢。
云初宜昂着头辩解。
瑶华宫,云洛曦不知一盘糕点引发了一场血案,她美滋滋一边吃一边看着游记,不知是写这游记的文笔太好,还是本来就有那么美的地方,云洛曦是越看越心痒痒。
正当云洛曦沉浸在游记描绘的绝美风光中,神游物外之时,门口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随即是侍女恭敬的声音:“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太后找她?
云洛曦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太后平日里并不常召见她,如今对外她还生着病,此番突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云洛曦整理好着装已是一炷香之后的事。
在偏殿等了很久的严嬷嬷开始有些不耐,直到见到脸色苍白的云洛曦,她眸色一闪,恭敬行了一礼。
瑶华宫离慈宁宫不算远,但天气炎热,云洛曦怕自己化的妆花了,仗着皇上给的特权,坐上了步辇。
严嬷嬷看了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在最前面。
慈宁宫内,与外面炎热天气截然不同,只觉阵阵凉意袭来。
“曦儿请皇祖母安。”
“来了。”太后目光扫向云洛曦,然后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