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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鹿鸣郡的青石板路上响起踏踏的马蹄声,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张府门前。

马车内,薛老太医眼睛微眯,嫌弃地扫了眼车内镶金嵌银的装饰,乡下的暴发户果然粗鄙不堪,俗不可耐。

张老爷领着一众家仆,早已恭候在马车外。

马车里迟迟没有动静,张老爷很是忐忑。莫非薛老太医对这次的安排不满意?

薛老太医是寿安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为了请到薛老太医,他呕心沥血、挖空心思,托了七沟八绕的人情,许以重金,薛老太医才同意前来。

为了顺利把人接来,他派了二十多人的接人队伍,打尖住最好的店、吃最贵的菜。

历尽千辛,如若此刻薛老太医突然反悔,那寿安可怎么办?

张老爷心中戚戚。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张老爷实在忍不住,想要上前掀帘瞧瞧。

薛老太医的随从立即上前制止,压低声音喝道:“老太医正在小憩,不得惊扰。”

张老爷心中有些恼怒,却也不敢再言语。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里传来些微的响动。

那随从连忙上前,指挥张府的仆从打车帘,放马凳,一通忙活,才小心翼翼将薛老太医扶下车。

张老爷有些傻眼,不知道下个马车竟有这么多讲究。

只见那薛老太医身量不高,头发微白,面容干瘦,脸上一双三角眼,灼灼扫了一眼众人,似是对眼前的排场还算满意,朝张老爷微微颔首。

张老爷连忙安排软轿,将薛老太医抬到了花厅。又是净手奉茶,又是见礼寒暄,折腾了半日,终于说到了正题。

张老爷将薛老太医引进张寿安的卧房。薛老太医捋须诊脉,半晌后才道:“张公子脉息??数无力,毒火凝结,神气日耗,呛咳口干,少寐减食,精神恍惚。此为毒攻肺胃,已无力回天,药石无医。”

薛老太医这席话与往日那些大夫大同小异。

张老爷最后一丝期望破灭,面如死灰。不过,他还是强忍悲痛,如数支付诊金,恭敬地送薛老太医出府。

薛老太医与张老爷的悲喜并不相通,他收到一笔不菲的诊金,心情极好,便打算到这里的仁济堂看看,他嫌鹿鸣郡这间铺子偏僻,从没来过。

张老爷送人回来,便看到张夫人正在厅堂里饮泣吞声、哀哀欲绝。

他压下心中痛意,安慰张夫人道:“夫人不要哭,天无绝人之路。以我张家半数家财悬赏救人,不信没有能人上门。”

言毕,张老爷便忙命人将悬赏之事写了告示,张贴到郡里的大街小巷。

张夫人身旁的婆子见两位主子神情悲切,犹犹豫豫道:“老爷,夫人,老奴听说鹿儿村出了一个胡神医,他把一个已经咽气的老太太救活了。”

张夫人闻言大喜:“那还不快去请。”

婆子期期艾艾:“可老奴又听说,昨日胡神医妻子胎位不正,他却束手无策,妻儿只能等死。”

“不过,没想到鹿儿村出了一个厉害的小丫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救活了胡神医的妻儿。”

张夫人嗔怒:“你这婆子说话没个章法,我这心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快被你吓死了。不过你今日有功,一会儿去账房领赏吧!”

接着催促张老爷:“老爷,快去差人将胡神医和小神医一块儿请来,咱们寿安这下有救了。”

张老爷内心已然不报期望,不过仍旧遣人去鹿儿村请人。

……

那厢,仁济堂的雅间内,薛老太医正舒适地坐在太师椅上,品着香茗,翻看账本,忽然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哗声。

不多时,打听消息的小伙计回来禀道:“老太医,张老爷发布告示,愿以半数张府家财请神医救治张公子。”接着,又把张老爷差人去鹿儿村请人的事儿说了一遍。

薛老太医闻言脸色发青,这个暴发户真是胆大包天,前脚刚请了他,后脚就以半数家财请别人。他得到的诊金虽然丰厚,但与张府的半数家财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可恶,这是把他薛贺年的脸放在地上踩。自致仕以来,在这嘉洲府,知府都要对他礼让三分,何曾想到一个穷乡僻壤的暴发户竟然敢这样下他的脸。

还有,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乡村野夫何德何能竟然敢称神医?他薛贺年行医几十载,担任太医院院使十几年,何曾被称过神医?真是岂有此理!

小伙计见薛老太医脸色不渝,急忙将胡二的神医事迹添盐加醋说了一遍。

薛老太医听完脸色稍霁,原来是个欺世盗名的小人。哼,他倒要看看,张家会如何被骗尽家财。

于是,本该当日返程的薛老太医,在鹿鸣郡住了下来。

……

鹿儿村。

张家的几个家丁赶着一辆通身气派的马车,进村后便打听胡神医家。

村人很少见到这样漂亮的马车,浩浩荡荡跟着去了胡二家。

此刻,胡二正在灶上灰头土脸地熬着一锅鱼汤,青梨说要给芝儿多补补才能下奶。

柴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戴整齐的家丁恭敬的询问胡神医是否在家。

胡二吓了一跳,忙迎上:“你们是何人?”

家丁们笑答:“小的们来请胡神医,烦请小哥通传一下。”

胡二脸色一囧:“我就是。”

家丁们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他头发乱糟糟,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衣襟随意地别在腰间,和神医的名头一点也不搭。

看着家丁们怀疑的眼神,胡二略显不耐烦道:“找我何事?”

家丁们回神,压下眼中疑虑,恭敬回答:“小的们是张府的家丁,张老爷想请胡神医和宋小神医去为我家公子看诊。”他们已打听到小神医姓宋。

胡二皱眉,张家独子病了十几年,附近的大夫都如雷贯耳,去看过的大夫都说药石无医。以他胡二的医术,想来去了也没用。

家丁们最会察言观色,见胡二似是打算拒绝,忙补充道:“我家老爷已经贴了告示,如若能救活我家公子,张府愿奉上半数家财。”

胡二瞪大了眼睛,这,这可是泼天的富贵,真是心动,青梨定是有办法。是的,自打接生那事之后,在胡二心中,谢清漓无所不能。不过,他不能自作主张,忙派看热闹的孩子去请谢清漓。

不一会儿,谢清漓不疾不徐走来。

家丁们虽然听说是个小丫头,但看到谢清漓的样子时,还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神医,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估计老爷又要白忙一场。

胡二将谢清漓请到屋内,简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清漓乍然听到张府的半数家财,亦是心动,果然财帛动人心。过段时间,若她去盛京城找阿娘,必然需要不菲的盘缠。

谢清漓详细询问张家少爷的病情,胡二将知道的情况尽数道来。谢清漓思量片刻,心中已有几分把握。

她斟酌道:“可以一试,不过需做些准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烦请胡大哥打发那些家丁。”

胡二激动得脸色通红,青梨妹妹果然无所不能。

而张府的家丁们则赶着空车,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