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界,群海之上的一片岛屿附近。
黄昏将近,残阳当空,橘红色的阳光散落在粼粼的海面之上,浓稠如墨般的海水死寂一片,只有微风拂过时偶尔掀起一丝涟漪。
本该澄澈的海洋,此刻散发着腐烂与不祥的气息。
镜头潜入深海,不断向下沉没,穿越无数里程,海洋生物糜烂的尸体四处漂浮,曾经一片欣欣向荣的海底恍若南柯一梦,唯余死亡与灾厄如影随形。
但,只要你能够不死心地继续探寻,却又能在暗不见光的深海之隙,找寻到健康生命的足迹。
那是人鱼公主所居住的须颜海,污染之源方圆百里之内的唯一一块纯净之地。
被海底珍宝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宫殿,此刻挤满了避难的灾民。
位于食物链顶端与底端的生命同居于一处,曾经避之不及你死我活的关系,于此刻却也短暂抛去过往一切,颤巍地挨着站在一起,深切地期盼着,祈求着灾难的结束。
祭坛中央,古老妖异,却又同时纯净无比的美妙歌声自海底缓缓升起,极强的穿透力,仿佛能够荡清人罪恶灵魂的空灵之音好似有着神奇的魔力,以珑贝宫为中央响彻整片海底。
回望早晨,一片小岛屿之上的一个人类王国得了失心疯,竟然将连鬼神都避之不及的污染之源,带着极强辐射的核废水倾倒入海。
刹那间,污染所蔓延之处,疑惑,尖叫,痛苦的哀鸣之声遍彻整片海洋。
有生灵不解,在濒死之刻对着岸边的人类发出最后的问询,“我们依傍海洋而生,我们一同惭愧地享用着自然无私的馈赠,为什么要伤害孕育我们的家园,又为什么伤害自己?”
但一切皆为徒劳,局限在自己语言里的人类无法聆听自然的悲泣,而它至死之时看见的,也只有岸边的岛屿人民狰狞的笑颜。
核废水传播的速度无比迅速,每当漆黑盖过一分至蓝,就代表污染多降临了一分土地。
辐射与厄疫在海中肆意传播,澄澈的海水被飞速蚕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海底突然升起一道缥缈的女声,声音空灵神圣,吟唱着的久远神秘的曲调,萦绕着海面久久不散,令过往之人心宁神安,令污秽之物重归纯净。
那是人鱼的歌声,是深海的祷歌,具有净化一切的能力。
而自人鱼之歌响彻海面的那一刻起,污染的蔓延,骤然停止。
并非被阻隔,而是仙子以强大的仙力为前提,净化着那座岛屿的罪孽。
一黑一蓝,在仙术的作用下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而声音的主人,居住于须颜海的人鱼仙子,海公主——海颜
从发觉灾厄的那一刻起,便为了阻止污染的蔓延,不断消耗仙力,歌唱着这曼妙的同时,无比悲婉的歌曲。
自清晨至黄昏,
直到原先充盈的仙力逐渐枯竭,
直至喉中溢出腥甜的血液,
她仍未停歇,
而是仍在歌唱,不断歌唱,
好似要将这首泣血的祷歌,
啼鸣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哪怕一小时也好,哪怕一分钟也好,
只为这片海洋,
只为居住在这片海洋的生物,
能够多赢的片刻安息。
“海颜,停下。”
这忽如其来的声音让海公主一愣,她下意识望向声源的出处。
模样清冷的蓝发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淡色的仙力环绕着他自空中缓缓飘下,神情明明与以往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眉间微微蹙起,仅是这样浅淡的变化,却无故让人感到肃穆之意,“再唱下去,你会死。”
水之主宰——水清璃
然而,刚反应过来人身份的海颜还未来得及出口,仙力的枯竭便让她浑身脱力地倒下。
净化之歌,极其消耗仙力的术法。
如此大规模又不间断的吟唱,即使是海颜也无力承受,力量耗尽之后,维持术法的除了耗费其它代价换取的魔力,便只剩下信念在苦苦支撑。
于是,仅是一瞬的放松,也让海颜紧绷的神经彻底断掉,脑袋愈发沉重,眼前也逐渐模糊不清,最终,昏迷倒地。
“公主!”
紧接着,不过眨眼之间,一直站在水清璃身旁的一道身形便只剩下残影,海青棠心疼地抱着海颜,避免了她因脱力狼狈摔倒在地的结局。
海青棠看着海颜唇角因整日吟唱净化之歌,导致超额耗尽仙力而负伤溢出的血液,不禁攥着拳头,眸光暗沉,恶狠狠地地挥了一下手,“那座岛屿上的人类,简直是可恶!”
目睹了这一幕的水清璃抬起手,浓厚精纯的力量凝聚成一颗散发着荧光的光团,随着少年手腕一动,仙力飘离掌心,向着有些神志不清的海公主而去,没入人的身体后,补足着她亏空的仙力。
他转头看向须颜海领域之外的一片稠墨,岛国周围的海洋已然一片狼藉,少年的声音带着愧疚,“抱歉,我来晚了。”
海青棠将公主小心地抱起,走下大殿的祭坛中央,靠近珍贝装饰的床铺,又如视珍宝般地,动作极轻地将人放到床上,听到水清璃的话语后,他瞬间出声,“不算晚!”
“我现在陪你去灭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弹丸之地,刚刚好!”
拥有着奇异的银灰色皮肤,身着铠甲,面貌英俊的男人咬着牙,海将军的神色懊悔,低声喃喃道,“早知会受这么重的伤……当时就不该听公主的话,非要等清璃来了后再决定如何行动。”
不曾想,刚幻化出海脊刺,准备跟着水之主宰前往陆地大干一场的海青棠,却是被水清璃的一番话定在了原地,“不,她说的对。”
少年依倚靠在门旁,淡淡将视线从门外移回室内,又把目光落在海将军的脸上,“你不该去。”
惊疑,愤怒,这是海青棠第一次质疑水清璃的决定,“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放过那些破坏海洋安宁,放过那些破坏我们家园,屠戮我们臣民的人吗?!”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水清璃静默地直视着海青棠的眼睛,即使面对兄弟的误解与盛怒,也仍旧波澜不惊,“海青棠,你是须颜海与海颜的守卫者,你的力量,当用于守护。”
语毕,他敛下眸子,蒲扇般的睫毛遮住那双克莱因蓝的眸子,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其中明晃晃的杀意。
无论是同源的深海之灵,还是那瓣自诞生起便纯净至今的冰雪,他们都不必亲自沾染罪孽,都不必让那抹白掺入无法洗去的黑。
杀人?
毁灭这种事情,让他一个人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