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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将军,人各有志,那就放手一战吧!”严可求大声说完,一带马头,就要往回走。

“慢着,严先生,我这里有最后一言。”周本连忙阻止,急切间双手趴着城头箭垛,放开了声音喊道。

“你说!”严可求一愣。

“我这里有征南军都指挥使王彦章将军的一言,他说,”周本把身体重新缩了回去,平静了一下情绪,大声道:“严先生只知为老吴王尽忠,却不知杨渥是否值得你自毁名声去成全。”

严可求一愣,连身边的朱瑾都定下了神认真听下去。

“今日一战,严先生和朱将军求死而已,却不知如何让陶雅将军面对爱女,谈得上对友仁,对长辈恭吗?”

朱瑾妻子被朱温掳走以后,续弦的是陶雅的女儿,此刻提出来,果然让二人都是有些心绪难平。

陶雅现在是燕军将领,燕军却把他女婿杀了,以后他怎么见女儿?

“扬州自孙儒丧心病狂杀人放火以来,至今日恢复昔日繁华,城内一草一木,皆出自老吴王和严先生之手,今日严先生要亲手毁之,让扬州百姓重陷苦难,两军士卒都是江淮子弟,骨肉相残,算不上大义吧。”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严可求的心里,也插进了城下吴军士卒的内心。

他们很多人都是江淮一带的,城里沾亲带故的熟人不少,此刻被挑破了,突然觉得手里的刀枪无比的沉重。

“我家王大将军说,严先生在扬州老宅依旧,故柳新枝,王将军盼着此战以后,和严先生柳下相聚,共谋一醉。”

这些话,是韩延徽写的,只有读书人最懂读书人的心事,可谓是字字诛心。

不过韩延徽作为燕军的小字辈,还是幕后僚属,实在是没有人认识他,只好安在了王彦章身上。

但是此刻,谁写的已经不重要了。

严可求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扬州,那是他和杨行密这辈子所有的骄傲所在啊。

可是今天,自己居然被逼迫到了这样的境地,进不得进,退不能退,人生何等艰难啊。

“兄长!”一边,朱瑾的声音显得如此的艰难和干涩。

他可以为杨行密尽忠,但是话被挑开了,如果是为了杨渥,真的不值。

“弃械吧,如果有骂名,就让我一个人来背好了。”一瞬间,严可求好像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他明白,如果自己还坚持赴死,那么所有的指责和骂名,都将落到朱瑾的头上。

所以,自己不但要好好活着,甚至还要为燕军尽力,如此才能保全自己这位重情重义的兄弟。

王彦章说得对,自己只想着成全自己的名声,算不得仁义。

抬眼看着扬州城头,严可求感慨,燕军中真的人才辈出,这一条计策虽然对付的是自己,仍然不得不佩服。

远在江州的杨渥等了足足七天,没有盼来江边的千帆东来,倒是收到了朱瑾、严可求扬州城下投诚的情报,顿时火冒三丈。

“朱瑾、严可求误我!”这已经是杨渥不知道多少次骂出的话了,也无法知道这一天里他砸了多少件东西。

之所以觉得朱瑾误了他,是因为一天前收到了探马来报,江南的燕军已经攻占了池州和饶州。

而在江北的燕军李神福军在攻占了蕲州之后,居然置眼前的黄州于不顾,在蕲口(今湖北黄冈市蕲春县蕲州镇)再次搭建浮桥,渡过了长江。

李神福亲率整整一师人马,跨过长江,插到了永兴县和鄂州之间。

这件事,侮辱性极强,伤害性也很大。

一直被视为天险,连曹操都奈何不得的长江,在燕军面前成了公共厕所,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实在是让杨渥丢了大脸。

更要命的是,原本还准备据守永兴一带,保障鄂州安全的,现在人家都到了你的后背了,在永兴的山地和鄂州的平原之间打进了一个楔子,还保障个毛啊。

包括杨渥手下的三员亲信将领和老将秦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池州、饶州一线,做梦没有想到对江南江州的绝杀是来自江北的蕲州。

“秦将军,事不宜迟,你赶快准备,明日我们出发,前往岳州(今湖南岳阳市)。”终于冷静下来的他,总算是想起了正事。

“岳州?”秦裴一头的雾水,都怀疑是不是杨渥说错了。

现在连鄂州的去不了,你还要往长江更上游的岳州?怎么去?飞吗?

“对,从洪州之间的小路穿过去。”杨渥一脸的认真,让秦裴确信自己大王的体温是正常的。

可是,这样的安排你真的认真的吗?

江州城里可是近三万的军队啊,甚至还有两千的东院骑兵。

不是说去岳州只能走大路,要不就沿着鄂州一路沿江过去,要不就从洪州往潭州兜一个大圈子再向北。

小路也有,那是条条小路通岳州,但那种路一定不是给军队准备的。

走不了大车,那衣甲兵器怎么办?帐篷器械怎么办?甚至粮草怎么办?全部靠人背吗?

身上负重50斤和只有一个人走路一样吗?

秦裴无法理解,从杨渥说的路途直插岳州,那是要穿越幕阜山的,如果说骑兵还能够让战马背负一些物资的话,那步兵就全部要报废了。

还有,岳州是武安军的地盘,去那里是投靠马殷了吗?

那还不如去潭州呢。

想了半天,也没有理解杨渥的脑回路,秦裴只好问了:“大王,我等去岳州是如何计划的?”

“咦,秦将军,不是你的建议吗?如果鄂州无事,就可以顺流而下直达鄂州,如果情况有变,南可以投马殷,北可以投朱温。”杨渥一脸惊讶。

怎么?你自己的建议都忘记了?

秦裴比他还要惊讶,简直是无法置信。

这一样吗?

自己的建议是固守鄂州,一旦没法坚持了,拿定主意投靠一家。

你呢?

就像是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去了张三家,然后说让我看一下,如果我儿子自力更生,不用靠老子筹备彩礼了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如果不行,那我就考虑一下你和隔壁老王,谁家给的彩礼多我就把女儿嫁给谁。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觉得马殷大概率会被恶心死。

他原本没有觉得自己家的大王智商有什么问题,即便把自己架空的那段时间,手腕也是有些水平的。

不过这一回危机当前,他发现杨渥的致命缺陷了。

优柔寡断,什么都舍不下,这不是活脱脱一个晚唐版的袁绍吗?

什么都想要,问题是你保得住吗?

别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想了想,秦裴决定还是抢救一下自己的大王:“大王,我军近三万之众,物资近3000多辆大车,如果从幕阜山穿越小路去岳阳,恐怕根本无法成行啊。”

他原先的概念还比较抽象,说到一半,想到十个人就要搬一辆车的物资,眼前一下子清晰地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就算一人负重50斤还能坚持,可是那就不是份量的事,很多物资的体积你根本就没法上手好吧。

临时的,在恐怕后面加上了根本两字,希望更够改变杨渥的决定。

“那依秦将军之见,我军该如何行动?”杨渥被秦裴一说,心里也有些打鼓,有些不自信了。

“现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已经全部切断,不如重回洪州,经洪州向西往潭州去,这一路都是官道,可以畅通无阻。”秦裴用手在地图上划了条行军路线给杨渥看着。

眼前,杨渥双眉紧锁,单手握拳抵着下巴,思考了很久。

“秦将军,你知道,燕军已经占领了饶州...”他的话吞吞吐吐的,眼神闪烁中透露着别样的信息,“如果我等走官道,那么对于燕军的骑兵来说,将更加有利于追击。”

说了一半,杨渥突然垂下了眼帘,有几分心虚道:“为了行军安全,我决定还是走幕阜山小道,我将率东院骑兵在前面开道,为大军扫清障碍。”

此话一出,在听不懂秦裴就是白痴了。

所以,杨渥是为了自己逃命要紧,到时候即便燕军骑兵追上来,在山间小道上,吴军的两万多步卒就是天然的屏障,你就是想搬走都要折腾很久吧。

至于什么开道,清除障碍,那听听就算了,当真你就愚蠢了。

秦裴突然觉得自己的劝谏有些多余,这个大王不是白痴,想的周到又通透,从某个角度来说,考虑的比自己还全面。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全部是为自己一个人考虑的,偏偏作为一军之主,这是最致命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