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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朱瑾和严可求已经对着地图研究了半个时辰了。

自家吴王八百里加急传来一个不靠谱的命令,

燕军在长江两岸用了十万兵力,中间还拉了浮桥,吴王居然要自己的三万人马从水路汇合。

一刹那间,严可求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七八种燕军可行的御敌方案了。

什么投石机抛射飞雷啊,用小船装了引火之物撞击啊,这都是常规的。

严可求甚至设计出了用水性好的士卒举着竹竿上的手雷,在战船船舷水线附近爆炸的战术,那是一炸一条船。

吴王的心是大到了什么程度,才觉得自己可以冲过去的。

这么久以来,自己和朱瑾就是念着老王爷杨行密的好,尽管看杨渥不顺眼,还在常州顶着。

一方面要牵制燕军在西部用兵,另一方面不能让燕军轻易过江。

自从上次燕军用商船装载士兵过了淮河以后,严可求每天都派各路细作在苏州、杭州所有码头蹲点,一旦发现连续两天没有商船自北而来,立刻就要预警了。

结果自己这边严防死守,吴王那里眼皮底下都搭上浮桥了,还毫无反应。

想到这个,朱瑾和严可求都是一脸的无语。

他们做梦也没有梦见过燕军是这样大摇大摆渡过长江天险的。

最郁闷的是,连骂一句出口气都不行。

人家又没有找幽州商保的借口,你他良的自己戏太多关他屁事?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情绪了,那一个憋屈啊。

现在眼前的问题是究竟怎么办?

长江上是肯定过不去了,从陆路过去,那更加是异想天开了。

将近一个月左右的行军时间,还是搬家式的行军,常、润、升三州有价值的物资全部要带走,你告诉我可以?

你真的以为燕军的骑兵是吃素的?

这个天下论谁家的踏白侦查范围最大,没有人敢在燕军前面说第一。

没办法,人家多的就是骑兵,踏白都可以接力玩八百里加急的那种。

朱瑾和严可求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视线里看到了一种坚决。

特别是朱瑾,当初在泰宁镇被朱温打的家破人亡,老婆都被抢了,跑到淮南是杨行密顶着压力收留了他。

如今妻儿都有了,都是老吴王的恩惠。

所以,现在是报答吴王大恩的时候了。

“兄长,固守和出击,你选哪一个?”朱瑾问道。

严可求看了看他,叹口气。

如果认真研究,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杨渥抛弃出卖了。

自己和朱瑾在这江南平原顶着天大的压力支撑着,就是想为淮南保住江南一隅。

可是杨渥呢?又一次跑了。

但凡他在宣州、池州、江州一线撑住,自己的侧背就不会被暴露。

那里可是一条山地为主的防线,只要有决心,机会还是不小的。

现在呢?只要燕军攻占池州以后进逼饶州,算是把自己几个州全部包了饺子。

只不过因为一条去江州汇合的命令,隐藏了杨渥抛弃三州军民逃跑的本质而已。

他想做忠臣,将来去地下见到杨行密可以无愧于心,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

原地固守,固然可以吸引燕军的兵力,可是这样的价值又有多大呢?

等死而已。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他理解了朱瑾的意思,过江反击。

去长江以北打扬州、楚州,这样可以打乱燕军的部署。

可是燕军在江北还有多少军队?没有人知道。

虽然细作的情报反馈那支新成立的征南军的主将王彦章和副将耶律阿保机都已经跑到了庐州靠近指挥了。

扬州、楚州城里都是燕军所谓的治安军,没有多少战斗力。

但是严可求知道,以王彦庭狡诈的作战风格,他就是留了军队也不会进城给你看到的,多半是隐蔽在别的地方。

面对朱瑾的问题,严可求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来。

这是三万多人的人命啊。

“这可是生死一击啊...”严可求一个人自言自语。

“兄长,若是就地固守,天下又有几人会知你我呢?”朱瑾看着严可求纠结的样子,终于把最后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严可求立刻定住了。

是啊,自己即便是为了不让吴军这三万人死的毫无价值,可是谁又能理解呢?

人们看到的是自己不遵王令,苟且偷生而已。

他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整个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嘴唇微张吐出几个字:“那就过江吧。”

三天后,常州、润州、升州的三万多吴军在战船的支援下全部渡过长江,直扑扬州。

朱瑾尽起麾下兵马,没有留下一兵一卒,但是却把粮草以外的物资留下了。

没有意义了,每座城留下多少好呢?两千?五千?

等着池州的燕军向上北进,然后逐个击破?

对于吴军来说,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回程的进攻,所以除了粮草,带那么多物资干什么?

自己执行的不是杨渥要求的搬家,而是自杀式的进攻。

只要吸引到足够的燕军回援扬州、楚州,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杨渥在江州的压力就会小很多,甚至一路顺利跑到鄂州。

但那也意味着,自己的三万人马将会在燕军的铁蹄下被撕得粉碎。

孤注一掷的吴军速度奇快,包括渡江,一共就是两天,次日下午已经到达了扬州城下。

夕阳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什么人影,城门紧闭。

严可求看着这座曾经最熟悉的城市,心潮起伏,他最好的年华全部留在了这里。

明天,自己将把战火倾泻到这座城里的人们身上。

“扎营,今晚饱餐,明日再战!”他冷静地下令,最后看了眼扬州在余晖下微微泛红的城墙。

次日一早,吴军就做好了各种攻城准备。

除了四千骑兵在外侧游弋,剩下两万多人的军阵徐徐向前,巢车、云梯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突然,安静的扬州城头一通鼓声,无数旌旗竖立起来,影影绰绰的士兵身影出现在城头。

后方的朱瑾和严可求都大吃一惊。

心里,最不好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了上来。

城头上,最大的一面将旗上,竖向排列的字体写着“征南军第六军”,旁边一个一人高的“周”字。

“周思校?不对...不对不对!”严可求喃喃自语,又很快否定。

人家现在是近卫军的副将,怎么可能做一军的指挥使。

“周本!”朱瑾在一边低声提醒。

听到这句话的严可求一脸的尴尬,如果说杨渥两次出卖了自己,那李遇和周本的遭遇里,也有他严可求的责任。

似乎是呼应朱瑾的判断,城墙上一个身影立刻出现在视线里。

隔着老远,一名大嗓门的士卒大喊:“吴军的朱将军和严先生,我征南六军指挥使周将军请你们对话!”

这是两军交战时,遇到特殊情况专门用来骂街的士卒,嗓门大的几万人的脚步声都压不住。

朱瑾脸上露出苦笑,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人家就是等着你的。

也许没有这么神机妙算,那是神仙干的事。

但是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燕军肯定是做了几手的准备,自己现在的行动就撞到了其中的一只大手上。

“兄长,走吧!”朱瑾低声道。

人家已经指名道姓了,不上去说几句显得心虚,还很没有品。

毕竟周本还曾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多少是有些交情的。

两人都是一脸的无奈,只有策马往前。

“朱将军,严先生,很久不见,一向可好!”城墙上,周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话语声也清晰地传了下来。

“周将军,你我现在各为其主,这些话还是留着说给别人听吧,今日,我唯有一战而已。”朱瑾手里长枪一举,把周本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哈哈哈...”周本大笑,“朱将军果然还是往日风采,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过,你们真的觉得能够打下扬州吗?我城内可是一万精锐步兵,城外嘛,且给你看看。”周本一挥手,身后就有士卒点燃了一支信号弹。

“呲......啪!”鲜红的火花在天空中炸开。

严可求的心里已经冰冷,他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等待城外的变化。

一刻钟后,随着一阵闷雷一样杂乱如雨点的马蹄声,左右两边各出现了五千人的骑兵。

一万骑兵,三个弓骑旅一个突骑旅。

这是马殷疑问的答案,周本的五千步卒和李秀庆的五千弓骑调换了一下。

随着骑兵的出现,吴军的队列里开始了一阵的喧哗。

甚至那四千骑兵都有些慌神了。

燕军的骑兵,那真的是名声在外,尤其是居然有三个旅的弓骑,那就是普通骑兵天然的克星。

“真是荣幸啊,燕军居然准备了整整一个军来欢迎你我兄弟。”严可求淡淡地笑了,看向朱瑾。

“兄长但有决定,瑾无所不从!”朱瑾坚定地点点头。